”
说着,他侧头望向洪湖上一色秋水长天。
“再一直走,”项述漠然道,“经过沙洲、经过楼兰,还能去很远的地方,我想,那里应当没有魃,也没有定海珠,不会有天地灵气,不会有驱魔师,没有妖魔鬼怪。什么都不会有,你也不用再想着去救任何人了。”
忽然,项述又怔怔看着陈星,看了他很久,方道:“不管了,明天,中原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管了。点头,我就带你走。走吗?”
那句话出口时,陈星忽然毫无来由地眼眶发红,哽咽起来,看着项述,不住喘气。两人一路走来,那些同患难、共生死,众多艰辛纷繁迭出,一幕幕闪过心头。众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犹如海浪般吞噬了他。
“不,项述,”陈星说,“我们已经走到这里了,我不想放弃,哪怕我粉身碎骨,哪怕我明天就要死了,只要我今天还活着,我们就还有希望,对吗?”
项述认真地看着陈星,眼神刹那变得温柔无比,洪湖之水一浪叠着一浪,在那潮起潮生之中,他们只是注视着彼此。最后项述嘴角微微一勾,摊开左手,手中依旧是那定海珠,方才扔进湖里的,只是一块石头。
“逗你玩的。”项述随口道。
陈星笑了起来,说:“我就知道。”
“回去罢,快下雪了,慢慢地再想办法。”项述漫不经心道,示意陈星接着定海珠。
“放你那里。”陈星答道。
寒风吹来,洪湖岸边下起了温柔的小雪,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来了,江南全境一夜白雪皑皑,江南的雪较之塞外的雪大相径庭,敕勒川下起雪来天地间所有的颜色全褪去了,建康的雪下完一夜后,却犹如水墨画上的留白。亭台楼阁的线条在雪下显得更分明,就像王羲之朝着天地挥出了遒劲的一笔。
数月过去,陈星将建康所有能翻阅的古籍全部翻过一次,谢安更为他召集了江东才俊,谢家、王家等年轻子弟的智囊团,就连司马家的年轻人亦来了不少,俨然已成为了天底下读书人的一场盛会,却始终一无所获。
第73章 祭典┃项述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情绪不稳定起来
除夕渐近, 陈星的心情经历了好几次大起大落, 从最开始的满怀期望到狂躁无比, 再到绝望,又在项述的安慰下希望重燃,最后已经没脾气了。
“我现在有相当的理由怀疑, 也许得到最后那天,我才知道定海珠是怎么用的。”陈星自言自语道。
“最后那天?”项述进卧室时,无意中听见了这句话。
陈星马上改口道:“开战那天。”
数月中, 冯千钧与肖山等人始终没有找到腐蛟的下落, 搜索范围也朝着建康进一步收拢,按这个速度, 到来年开春时,便将回到建康。而北方传来的消息也愈发令人紧张, 慕容冲回到洛阳后遭到软禁,在苻坚的授意下, 洛阳已开始全面戒严,长安开始征调军粮,预备南下与晋国一战。
无数军报接连送到建康, 但苻坚封锁了大部分消息渠道, 谢安只能通过行军与税收来判断苻坚的动向,所有人都清楚这一仗必须得打,躲不过了。奈何江南一地愿支持晋廷一战的民意却寥寥无几,大晋朝廷迄今尚不敢作全国动员,去迎接苻坚战无不胜的铁骑。
更不敢告诉老百姓们, 北方还有一支如何可怕的活死人军团在等待着南下的情况。
“汉人皇帝想找你聊聊,”项述说,“兴许是关于开战的。”
“没有进展,”陈星疲惫道,“没有任何进展。”
“明天就是除夕了,”项述答道,“你们是不是要祭天?”
陈星这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又是岁末,还有一年又九个月的时间。司马曜明天将与一众皇族,在建康例行祭天,谢安兴许做了准备,将在明日朝江南的百姓们发表演辞,告知如今长江南北的严峻情况。
司马曜特地邀请了项述与陈星,让他明天一定出席祭典,想来应是有事商量。
翌日,陈星只得收拾一身,与项述换上出席祭典的衣服,随同司马家前去祭天。陈星并无官职在身,却作汉时驱魔师装扮,戴了镶玉黑弁,依晋制穿一身雪白鎏金的法服,足踏七星履。
项述则同样是白鎏金、文武袖的武服,佩剑戴鶡冠。
除夕当天,建康所有民众涌向淮水两岸,参加由谢安主持的司马皇族祭天的大典。武官早早地清了场,十里淮水岸畔全是百姓,香火三牲祭天,年节的气氛就在这烟雾缭绕里若隐若现。
待得夜中吃过年饭,子时一到,司马曜还会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栖玄寺亲自撞钟,为大晋万民祈福,是以今日家家户户穿新衣、持桃符,追随人间真龙天子,以赴辞旧迎新的浩大盛会。
离开太初宫前往淮水畔时,陈星与司马曜共乘一车,项述则在旁与武将们骑马护送,不时引得车外百姓震天欢呼。
每次出门时听见议论,陈星就知道这位护法武神又被争相观看了,反正早已习惯,便也当作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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