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都察院佥都御史陈贺陈大人肿着核桃般大的眼睛,哭丧着脸向圣上请罪:“……臣识人不明,错信奸臣,使百姓遭殃,朝廷深受其害。望圣上给臣一次将功补罪的机会,亲自捉拿汉阳府知府吴清泉,将其押解回京治罪。”
众朝臣闻言,一半开始窃窃私语,用余光瞥着陈贺,另一半人则是纷纷点头,露出称许的神色。
薛文复冷眼瞧着,心中极其不屑。
他昨日也听说了陈贺在京中散布的谣言,如今果然是趁热打铁,亲自将吴清泉抓过来顶锅了?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吧,一个小小的吴清泉,就能让此事了结?不知道他这个时候,心中怎样盘算着将工部的良将拉下水陪葬呢……
皇帝默了一会儿,道:“也好,这件事情涉及到汉阳几百万百姓的安危和几千万两国库白银的贪墨,确实要细查,要刨根问底!”
陈贺闻言面上一喜,正要谢恩,却见队列前面走出一个穿着画锦鸡补子官服的官员站了出来,声音洪亮:“臣请命,协同陈大人一同前往汉阳,将这件事情查个清楚。”
陈贺脸色一变,咬牙强笑道:“薛大人是工部尚书,怎能贸然离京,查这件和工部无关的事情?”
薛文复回头忘了他一眼,笑道:“陈大人此言差矣,这件事毕竟是工部督办,怎么能没干系呢?”继而敛了笑,对着刑部尚书王栋道:“昨日我也是发现这件事情里也有工部的蛀虫在作祟,已经将他交与了刑部处理,王大人可还记得?”
王栋瞥了陈贺一眼,强笑着点了点头:“确有此事,那左主事已经是在刑部大牢收监了,刑部不日就会审问他,查个明白。”
群臣哗然。
一是没料到薛文复如此不避嫌,将手下径直交到了刑部,二是吃惊于他竟然拆了陈贺的台,莫不是要跟太子派真刀实枪地干上了?
皇帝也有些愕然:“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工部怎么也有人犯事?”
薛文复拱手道:“回圣上,建大坝的银钱周转随不曾经过工部的手,但建材一定是要经过工部审批的,臣昨日觉得疑惑,便去找负责此事的左主事询问。这一问竟然真的让他露出了马脚,臣惶恐,便直接将其交到了刑部,希望能对案情有帮助。”
皇帝点了点头,眼中明显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陈贺面色变幻,他原本想借着这次机会将薛文复的亲信拉下马,甚至给薛文复泼污水,不料他竟先自己一步,将可疑的部下主动交与朝廷处理,如此一来,不仅给自己谋了个铁面无私的好名声,还倒让他不好下手了……
皇帝便看了一眼最前列穿着仙鹤官服的官员道:“薛爱卿意下如何?”
薛简言今年五十九岁,胡子已经是全白,面容严肃,身板立得极正,官服周边没有半点褶子,可见是个十分细心,待己苛刻的人。
他闻言神色不动,一脸淡然地向左跨了一步,道:“老臣认为此事确实不该让都察院一部负责,毕竟是在此处出了差错,便是为了避嫌,也该有旁人看着才是。”
话说的十分明白耿直,正是薛简言一向的风格。
群臣确躁动了起来,按理说,宋阁老地位在薛阁老之上,圣上却没问宋阁老的意见,径直问了薛阁老,难不成,圣上心中已经对宋阁老有些不满了?
队列左侧另一个穿着仙鹤官服的官员闻言笑着捋了捋胡子,亦是向旁边走了一步,道:“薛阁老此言很有道理,臣附议。”
说话的正是内阁首辅宋景然。
他已经有六十来岁,看上去却比薛简言还要年轻,脸上始终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胡子留的很长,也没什么压迫人的气度,乍一看,还只以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
不过,倒是与儒士的气度相符。
皇帝瞧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宋爱卿能这样想,便是再好不过了。”
“既如此,今日下了朝,薛尚书你便同陈御史一同启程前往安阳,将这件贪腐案查个水落石出。”皇帝淡淡地嘱咐着,却暗地里给了薛文复一个眼色。
薛文复暗自点头,看来自己昨日的做法,确实是成功消除了皇帝的戒心,最起码,在这件事情上,他对自己的信任要比对陈贺的信任多的多。
陈贺愤恨地看这个搅屎棍一眼,不情不愿地同他一起跪下,向皇帝谢恩。
下了朝,众臣依次走过了白玉石阶,陈贺和黄征二人特意等了等薛文复。
薛文复也不躲避,他这样做,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他没想过要为一个还没定下的“未来天子”折腰,他们薛家世代簪缨,还不至于被人欺负到了头上,还要打掉牙齿和血吞,没这个惯例。
既然惹了他,就要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
陈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薛大人也真是爱打抱不平,汉阳府的事竟然这样上心了。”
薛文复瞥他一眼:“话方才本官在圣上面前已经说的很明显了,这件事情与工部直接相关,希望陈大人不要再诡辩了。”
陈贺气的发抖,他竟然自称本官,是要用官阶来压他了吗?好,好,不愧是二品官,气度倒是不凡。
“薛大人就不怕查下去,事情会牵扯到令弟吗?”陈贺目光一闪,脸上带了些阴暗的神色。
薛文复眉头微皱,又笑了笑道:“若是如此,本官也只能大义灭亲了。只是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说话可要讲求证据,这样泼脏水给老四,可就是诽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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