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开始穿衣服,先是衬衣,将纽扣一粒粒扣到喉咙口,再套上长裤。
他的床头摆着份厚厚的商务合同,上边写满了批注——自从知道他还有这份用途温志诚便顺理成章地将这些繁琐的公务丢给了他,反正再烂也烂不过温志诚本人。
本来他应该在睡前看看这份下周会议上要用的资料,但在此之前他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首先过去将房门反锁,将卧室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窃听装置和针孔摄像头以后从床头的抽屉里取了只全新未拆封的手机。像他这样的身份除了平时使用的手机,肯定还会带备用的在身上以防各种突发状况,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他将一张全新的电话卡装进手机,然后开机,熟练地拨了一串数字。
“……”
电话那边的人没出声。
“陈叔,是我。”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粗哑的呼吸一声声地传来。
知晓陈叔一贯谨慎,他继续说,“九月二十日,傍晚七点左右,永珠区旧港盛安码头二号仓库,你带着姚毅来接我,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没用的东西’,第二句话是……”
“不是今天。”兴许是烟酒过度的缘故,陈叔的声音嘶哑又苍老,像重物在水泥上摩擦发出的噪声。
“是我不对。”他将前后原委解释给陈叔听,“昨天一整天抽不开身,温志诚的女儿一直缠着我,我实在没办法给你打电话。”
“我一直在等你联络,生怕你又出事了……你晓不晓得,你爸爸出事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天没联络我,后来我才知道,知道……他走之前还跟我说:‘老陈,没事的。’没事个屁!真没事就不会在盒子里待着里!”陈叔忽然说不下去了,电话里只剩剧烈的喘气声。
聂元盛的死是他们所有人心里的一道伤,过了这么多年也还是碰一下就痛得厉害。
尹源,或者说聂郗成下意识地皱起眉,“对不起陈叔,让你担心了。”
“我是担心你吗?我是担心我聂三哥要绝后了!”
“我不会出事的,至少在把那些人都送进地狱以前我不会再出事。”他一边讲电话一边往卧室连着的小阳台走,“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发泄了一通心里的焦急和怨愤,陈叔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找到了,他和他的人就这几天入境。我花了点时间才说服他……当初你爸爸决定退出的事情有点伤他的心,不过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他听完还是决定帮你一把。他让我转告你,不管成败他只帮你这一次,所以你一定不能失手。”
“这种事难道还能有第二次?失手的话我们每个人都逃不掉。”
绵延的星空下,聂郗成将左手缓缓捏成拳。为了走到如今这一步,他已经用上了所有能够动用的,失去了所有不能失去的,如果再失败的话,他还能够去见死去的人吗?
还能够见到他吗?肯定不能的吧。他还有什么脸去见他。
“我这边还不能暴露,所以肯定做不到处处安排妥当,那边就辛苦您调动了。”
陈叔没说好或者不好,“没别的事我就先挂了。”
“等一下。”鬼使神差地,他叫住陈叔。
因为温志诚随时都有可能要见他,像这样的通讯自然是时间越短越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还有什么事吗,大少?”听出他有心事,陈叔没再恶声恶气地训斥他,“有话就快点讲,不要像个老婆子一样磨磨唧唧。”
“陈叔,我今天见到他了。”
“谁?”陈叔一时没反应过来,“温正霆?他没有……”
“不是他,是易淮。”
这个名字一出,饶是陈叔都沉默了,“……他居然还活着。你在哪看到他的?他还跟罗弈在一起?”
“他跟着罗弈来给温正霆祝寿。”
“他……他还好吗?”
“他长大了。”聂郗成低下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不自觉露出个转瞬即逝的微笑,“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真奇怪,明明这么久没见了,可是他光是站在那里我的眼神就不自觉被他吸了过去。我看着他,就知道这个人是易淮,是那孩子长大后的样子,也是我一刻都忘不了的那个人……”
电话那头的人一直沉默,像是在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不同于当年远走的聂郗成,陈叔留在荣城,曾不止一次打听过罗家的事情,每一次传话的人都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
——罗弈说过,一切有始有终,只有将叛徒的血脉彻底斩断才叫终结。
“还有呢?”
“他也认出我了。”
“不奇怪,他一直都是个很敏锐的孩子,又那么亲你,哪怕你现在的样子跟以前不太一样……”
聂郗成自嘲地摇头,“我宁可他不要这么敏锐。”
“后来呢?你跟他相认了吗?”
“没有。”
“你怀疑他会把你的事情说出去?”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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