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胳膊摆摆手:“也要等我下得来地, 出得去门。”
我隔着整个客厅看着她,她又虚弱又要强的样子,她又消极又兴奋的样子。我发现自己无比怀念从前的她,那时候她身体健壮,总是笑嘻嘻的,抬眼看人时神采飞扬。
她从乱发里抬起头看着我,好像以为我还有什么话要说。我盯着她斜吊的眼角、因消瘦而愈显宽大的双眼皮看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就走了。
~2~
当天夜里她打电话给我,说又冷又热,不能动弹。我听着她清晰的牙齿打颤的声音,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跑到小区外打车。当时是凌晨两三点钟,虽然是盛夏,风却很凉,我只穿着一件薄睡裙,站在空荡荡的三环路边瑟瑟发抖。
我和杨宽同时赶到她家。灯全部都开着。宽大的白色绸缎被单,四角都整齐地铺着,中间的她缩成可怜的小小的一团,脸色蜡黄,牙齿直打颤,咳出的血丝印在雪白的枕头上。
杨宽把她横抱起来,而我慌得团团转。我出门时两手空空,连车费都是杨宽付的,我拿起陈白露扔在地毯上的一只手包,不知道她的卡和钱在不在里面;手包的扣子有些复杂,我越心急越解不开,杨宽在门口喊我:“我带了卡,快点儿吧!”我才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陈白露的头枕着我的膝盖,痛苦地干呕着。看着她像水一样涌出的虚汗、迅速由蜡黄变得苍白的脸色,我心中惊恐万分:要是她死了我该怎么办呢?我白天还在和她怄气!陈言一定会杀了我的。 一定会的。
天亮时诊断结果出来了,是急性肺炎。
~3~
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她对着电话和薛先生怒吼,剧烈的咳嗽不停地打断她自己的声音。
“你一年要打几十场球,一定要打明天那一场吗?好,打比赛是吗? 你去打,你现在回北京,明天早上去天津也来得及 ——我怎么没有体谅你?又不是在天涯海角,只要半个小时的车程呀,你嫌开车累的话,那边公司没有司机吗?我病成这样!”她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在一旁看不下去,塞了一张湿巾到她手里,她接过来,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湿巾上一片浅红的血迹。
“好,我都咳血了,我明天就死!你就留在天津不要回来了!反正那儿什么都有,有公司,有高球,姑娘也不少,别再找我!”陈白露使性子挂了电话。
薛先生的电话马上又打了过来,只响了一声就被按断了。然后陈白露关了机。
我看着她怒容未消的脸。 “唉,白露,你不能激怒他。” “为什么?”她敏捷地抬起头,用并不友好的眼神看着我,“因为他供给我一切,我就要事事顺着他,不敢忤逆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嘴上这样说着,但我心里想的是:难道不是这样吗? “两个人在一起要互相迁就。”我选择了比较稳妥的说法。 “哼,说得跟你特别有经验似的。”她在病中,可反应似乎比平时更快了,嘴上依旧丝毫不饶人。 我脸一红。我唯一的恋爱经验就是对陈言,如果那也称得上恋爱的话。 我泄了气。
~4~
那天是7月21日,天一早就阴着。我和杨宽坐在病房里陪着陈白露,她十分焦躁,一会儿要喝加冰的水,一会儿又嚷背后的靠枕不舒服。我好说歹说才说服她不要喝冰水,但全住院部最软的枕头都给她了,她还嫌难受。 “这是什么破医院?打完这瓶点滴就转到和睦家。”她盯着杨宽说,那语气完全是霸道的命令。 杨宽好言抚慰:“你看外面的天色,要下雨了,你得肺病最怕着凉。” 狂风正吹得窗外的杨树枝疯狂地拍打着玻璃窗;黑云压城,下午四点如同七八点钟。 “这么硬的枕头怎么睡?”她尖着嗓子说。 “我回家给你拿鸭绒枕。”杨宽拿起车钥匙就要走,被我一把拉住:“雨眼看就会下起来,又赶上晚高峰,没有四个小时你休想回来。” 我又转头看陈白露,她仍然皱着眉头不安分地扭动着,我有点儿生气:“陈白露,我和杨宽从夜里四点到现在没有合眼。”
陈白露不说话了,仰头躺在枕上闭目养神。杨宽趴在桌子上打盹, 我百无聊赖地刷着微博,这时候,暴雨已经瓢泼一样地下了起来,我站在窗前,视线里只有一片白茫茫的水柱。微博上各地的网友都在围观这场罕见的暴雨,到了地铁一号线被迫停运,语气才由调侃变成了担忧。
这场雨成了灾难。 夜里,我把已经睡着的杨宽叫起来,给他看新闻:“你瞧,广渠门下淹死了一个开车的人。” “我的天。”他吓了一跳。陈白露也醒了,茫然地看着黑洞洞的夜色,狂风似乎刮倒了一棵树,树干和地面发出恐怖的撞击声,然后是一连串的汽车警报声,在医院的夜里格外凄厉刺耳。我们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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