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幸,也有些失望。很显然的,我算是他的孩子。无论是用什么方法生下来,他
都该感到高兴才对。
我特别注意他身上的味道,如果有酸味的话,我就能确定他现在有些不悦或
紧绷。让我相当惊讶的是,他的身体没散发出什么味道。我最多只能闻出他衣服
上的玫瑰水,和确定他的双手摸过不少旧书。
在我试图搞懂到底一个人能用什么方法把体味如此彻底的消去前,镜子突然
往我的右手边滚动,而他也终於开口了──声音听来很尖,几乎就像是一只鹦鹉
在说话──:「我想你比预定时间早两分钟起来,哼嗯──其实我从来没有制造
过像你这样的玩意儿呢。」
他果然是创造我的人,确认这一点,让我内心的一处紧绷瞬间消失。而听到
他的话,我动一下耳朵,皱起眉头。感觉他不把我当成亲生骨肉看待,如果是工
匠,对自己的作品──特别是高难度的作品,我想这应该是无庸置疑的──也该
有更多的热情才是。我猜,这是他特有的幽默感,或者他也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我的存在。
他一直看着我,却好像没察觉到我的不悦,也许他根本不在乎我到底高不高
兴。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都表现得畏畏缩缩的。时间一长,连我自己也有些受
不了。所以我稍微抬起头,不看他的眼睛,只看他的嘴。
令我惊讶的是,他慢慢露出笑容;不像是把嘴角抬高,而比较像是他的脸颊
被两把透明的刀子给割开。又一次,他令我感到不寒而栗。而我得很努力,才能
不让自己的视线再次移开。
突然,他以右手食指指着我,说:「你是第一号,要感到骄傲啊。」
因为我身为这个家的大女儿?我想,地位或许不小,但听到他这样说,我又
开始感到很担心。从字面上看来,我是脱离试做阶段的第一个成功作品,希望不
要过天就发现有什么重大缺陷。即使从很多角度看来,我都是个非自然的存在,
但我还是很厚脸皮的,希望自己能够活上至少十年。
他先前若没有试作品,那我这个第一号也能算是试作品;意识到这种思考方
式会让自己身心疲惫,我用力呼一口气,把注意力再次放到他的脸上。他接下来
的话,稍微让我放心一些:「不过会有什么意外呢?一切都如我所想,计算完全
无误。你既不会让我失望,也无法为我带来太多惊喜。」
这话混合自满以及不屑,而他也抬起头,对天花板「哼」了一声。这一次,
我听了反而不生气;像这样惹人厌的发言,有助於我了解他的人格。而他的傲慢
举止,让我理解到,他终究有偏向凡人的一面。至於一切都如他所想,就乐观角
度可以解释成:我是他非常完美的傑作。
他低下头后,眼睛却未立刻回到我身上。嘴巴微开的他,注视着自己的左手。
他在思考些什么?我很好奇,是想在短期内做出第二号作品,或是想到某些人?
从他刚才的发言,我勉强可以判断,外头可能还有一些更常制造「像我这样的玩
意儿」的人。
突然,他皱起眉头。我现在才发现,他的皱纹其实不少,但只在五官移动时
才会浮现。他注视着我,冷冷的问:「你──会说话吧?」
很显然的,他受够我老只是静静的听。如果他觉得我不够聪明,或嫌我表现
得不够有趣,可能只凭几个简单的动作就会把我处理掉。就像是处理掉刚才包覆
我的那堆东西一样,我想,听起来是有点疯狂,但这并非不可能。即使不是这样,
他也很可能会懒得理我,放任我自生自灭。
我早察觉到自己有不错的智慧和体能,但很显然的,我需要他的帮助;不单
是为了保险,光是这房间内的许多东西,就已证明有太多事物还是我不了解的。
如果只是追求活下去,单凭我或许足够;而就在浮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发现自
己的内心深处,对活着以外的事也有不少欲求。所以我当然需要他;让创造我的
人,负责带我来认识这个世界,我认为这很合理。
我只思考不到两秒,就决定自己出生时的第一句台词:「是的,父亲大人。」
然而,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咬着牙的他,脸上的皱纹
瞬间增加,好像一下老了不只二十岁。我也咬着牙,晓得自己说错话。但我不想
再让自己看来胆小,所以只是稍微压低身体,不把视线移开。为不让他以为我是
有心要和他对抗,我把耳朵和尾巴压低。
过约五秒后,他抬高下巴,非常严肃的说:「我是你的创造者,但不是你的
父亲。」说完后,他先把头往左歪,再往右歪。过快五秒,他把头重新摆正,用
一张皱得更厉害的脸,和非常低沉的声音──这最令我感到惊讶──说:「特别
是不许叫我大人!」
这实在我觉得很莫名其妙,且照常里而言,他不该对不晓得自己特殊坚持的
人发火。何况我才刚出生,跟他是在没有任何预告或第三人引介的情形下见面。
而他才不管这种细节;他眼中的怒火很强烈,表明我的确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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