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飞燕眼中露出一分苦涩,「我只盼他平平安安就好。」她双手合什,低叹
道:「可怜他小小年纪便父母双亡,又不幸生在帝王家……」
程宗扬安慰道:「你若是放心不下,这会儿就把他叫进来。」
赵飞燕摇了摇头,「让他多睡一会儿,待天亮再说。」
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奴才拜见娘娘。」
赵飞燕怔了一下,然后看向旁边的程宗扬。
程宗扬掀开帷帐,蔡敬仲躬身入内。他撩起衣摆,屈膝跪下,向赵飞燕隆而
重之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
赵飞燕连忙道:「蔡常侍请起。」
蔡敬仲依言站起身,然后看都没有看赵飞燕一眼,便神情严肃地对程宗扬说
道:「我要自焚。」
程宗扬差点岔气,「啥!?」
「趁这会儿宫里人多,正好做个见证。」蔡敬仲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方才
看过,东南角的承恩楼就不错。一来位置好,靠近阿阁,视野开阔,一览无余。
我在楼上一烧,远近都看得清清楚楚。二来承恩楼独处一隅,便于控制火势。三
来墙外面就是沟渠,方便你们锉骨扬灰。四来眼下正刮北风,烧尸的臭味飘不到
宫里……」
蔡敬仲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果然是思虑周全。
程宗扬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你要自焚?」
蔡敬仲脸上露出一种温和的怜悯与同情——就像看一个智力发育不健全的弱
智儿童一样看着他。
程宗扬知道自己说了一句人家早就说过的废话,显得神经反射弧特别的长,
可不说出来实在憋的慌。他晃了晃脑袋,好让脑子清醒一下。
「为了赖账?」
「那只是其次。更重要的是蔡敬仲这个人必须要消失。」蔡敬仲十分体贴地
说道:「你总不想让他的仇家以后找到你那里去吧?」
「你有仇家?」
「马上就有了。」
说得太好了。蔡爷觉悟这么高,程宗扬只能无言以对。
「听说霍大将军的人快要到了,我先安排一下,免得到时候赶不上趟。」
很体贴,很周到。程宗扬继续无言以对。
蔡敬仲退后一步,向赵飞燕三跪九叩,阴声细气地说道:「奴才告退。」
蔡敬仲姿态作得不可谓不足,可从头到尾都没把赵飞燕当活人。赵飞燕对此
也唯有含笑而已。对太后身边这位不与人亲近,却偏偏深得重用的大太监,即便
如今倒戈,赵飞燕也免不了有些忐忑。
「等一下!」程宗扬道:「我跟你去承恩楼,看着你烧。」
蔡敬仲奇道:「你去承恩楼干什么?你得赶紧去昭阳宫啊。」
程宗扬心里咯噔一声,「昭阳宫怎么了?」
蔡敬仲道:「金车骑那边人手单薄,大小姐带着人过去增援了。」
程宗扬愣了半晌才叫道:「她疯了!?那可是一群兽蛮武士!你们怎么不拦
着她?」
蔡敬仲一脸没表情的看着他,「奴才只是个不中用的死太监。莫非主公在此
就能拦得住云大小姐?」
程宗扬噎了一口。这死太监,尽说什么大实话!
「我去昭阳宫!等我回来再烧!」程宗扬心急火燎地奔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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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长秋宫到昭阳宫要穿过阿阁,幸好此时搏杀的主战场在崇德殿,加上大雪
路滑,沿途并没有多少敌军。即使有人看到,也只是远远呼喝几声,射来几支羽
箭。
沿途宫室一片狼借,台阶上、宫墙下、沟渠中,到处倒伏着死者的尸体,除
了战死的军士,还有被杀的宫人、内侍。此时尸首都被大雪覆盖,只能依稀看出
一个隆起的轮廓。
各处宫室大都被人抢掠一空,兰台中藏的都是简牍书卷,也未能幸免,门前
阶上散落着大量竹简。
越靠近昭阳宫,死气越发浓郁。宫内的宫人、内侍其数逾万,能逃进长秋宫
的不过十之一二,大多数都分散在各处宫苑。昭阳宫内侍最多,遭遇也最惨。天
子驾崩当晚,就被吕冀屠杀了一遍,接着刘建入宫,又有许多宫人死于乱军。好
不容易躲过两劫,却遇到更凶残的兽蛮人。那些兽蛮人完全是报复的心态,不分
良莠,逢人就杀,整座昭阳宫都似乎变成修罗地狱。
程宗扬揉了揉额角,把心头的烦燥强压下来。
刚靠近东阁,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通往含光殿的廊桥内遍布尸体,许
多死者大睁着眼睛,脸上凝固着临死前一刹那惊恐万状的表情,尸身上留着巨大
的伤口,甚至肢体不全,就像被野兽凶猛地撕咬过一样。
远处传来一声咆哮,震得人双耳隐隐作痛。程宗扬加快速度,踏着满地的鲜
血往含光殿飞掠过去。
殿前的灵堂已经被彻底捣毁,供奉的天子灵位也被人踩得粉碎。西阶那面为
天子召魂的灵旗从中砍断,书写着天子名讳的白帛掉在雪地中。殿外鲜红的地毯
落满白雪,又被人反复践踏过,早已泥泞不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兽蛮人仍聚在殿外,始终未能踏上台阶一步。
十余名军士举着重盾,在阶前围成一个三角形,为首一人盔上戴着白羽,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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