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
屋里的人却迟迟未归,城市不是乡下,这里没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种古老简朴的生活,在这个城市永远都找不到它的影子。城市有城市的方式,有它的节奏和秩序。
这个如幽暗森林的街区,一幢幢七零八落地拼凑起来的出租屋,就像一个个住着各种各样小动物的巢穴,工作在这里,就是每一天的奔波劳碌,早出晚归,上班,下班,周而复始。
当屋子里的人陆续回来,最后一个总是妈妈。白天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孤单,可晚上人多了,所有人又几乎都不说话,这种诡异的沉静,似乎让这个昏暗的动穴变得更阴森,更可怕。
在这里,妈妈对自己所身处的境地并非毫无知觉,从一开始,她就识破这种卑微的身份,但就算寄人篱下,她也依然极力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自尊与骄傲,在一切可以用金钱来论断的东西与关系之上,她终会给出自己相应的回报,没有亏欠,更没有施舍,即使是亲情,也不例外。亲情,她知道,它一直在贬值。
自从离开家乡,妈妈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总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沉默寡言,孤僻而冷漠。以前那个疼爱着她的妈妈,如今却如此陌生,她跟她说话,她甚至都不多看她一眼。
是不是妈妈都不再爱我了?她难过的在心里一次次问自己,她害怕有一天,连妈妈也会不要自己。
以前在乡下,晚上妈妈总是喜欢抱着她讲故事给她听,或唱首小曲哄她入睡,而如今,妈妈的脸上只写满失望和疲惫,像一只受伤的刺猬,不让人靠近,也不靠近任何人。也许是家庭的变故让她承受了太大的打击,过去的已经结束,生活要重新开始,需要顽强的意志,和不息的努力。感情对于她,大概无论是倾注在谁的身上都是一种负累和浪费,就是她的女儿,唯一在这个世界上和她相依为命的人,她也可以漠然视之。
夜晚似乎过得更加漫长。一栈苍凉的老灯,映照着这个狭小的屋子,昏暗,沉寂。
等妈妈睡下,她一个人静静的走到屋外,伤心地坐到墙角下,那株美丽的向日花就在她身边,在城市暗淡的光影中,她和它的影子叠在一起,像紧紧倚畏的一对朋友。
她望着深郁的夜空,繁星点点,像她那美丽的眼睛,一闪一闪。她想爸爸了,想起从前的生活,那些在乡下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日子。
可是,一切从此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以前爸爸也不是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她记得妈妈曾说过,爸爸在她未出生之前就一直希望她是个男孩。所以,等她来到这个世界上,除了妈妈,大概也没有谁对她的到来表示过更多一点的欢迎。更糟的是,妈妈在生完她不久以后就得了一场大病,从此,妈妈就不能再为她带来小弟弟或小妹妹了,这个郁结一直缠扰在爸爸妈妈的心里。只是,为什么女孩子就不受欢迎?不能得到更多的爱?爸爸以前脾气不好,喝了酒的时候偶尔也会打她,可她从来不曾记恨过什么,对谁都一样,她总是这样,全心全意的爱着每一个人。
此时想起爸爸,原来昔日的打骂,竟然也成了一种奢侈而又遥不可及的幸福,但她还是知道,爸爸是爱她的。
她也想他了,一直对她很好的悦茗哥哥,望着那遥远的夜空,星光烂漫,她想起他以前教她唱过的一首小歌谣,此刻又仿佛在远远的星空中悄悄传来: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一天过去,新的一天又要到来,妈妈总是在她醒来之前就已出门,在那张矮矮的破木桌子上,也总是放着两只又干又硬的馒头,这是前一天妈妈买好带回来的,是给她准备的早餐。
这里的东西,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你要学会忍受,我们没有选择了,到了今天,一切已不会再像从前。你一定要记住,是谁把我们害成这样,所有的苦难,都是那些人一手造成,他们是我们的仇人,我恨他们,你也一样,知道吗?
她总会不期然的又想起妈妈的话,想起妈妈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陌生又可怕的眼神。仇恨在妈妈眼中,就像一堆沙漠里燃烧的大火,她只有逃离得更远一些,才可以不被烧伤。可是,妈妈是她的唯一依靠,她需要她,需要她的爱,这种爱让她觉得无处可逃。
她蹲在两棵小植物前,双手托着脸,她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让自己去记着这些仇恨,非要这样不可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化解那一切吗?她觉得所有事情都在慢慢的改变,无论是靠近还是远离,她的心都会一样难过。
她才只有九岁,昔日里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却每天都要生活在这些大人们种下的恩怨仇恨之中。连她自己,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想什么。
向日花向日花,你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开心?才能让她忘记那些仇恨?像以前那样疼爱我呢?
她这样对着小向日花自言自语,又俏皮地假装花朵能听得到她的话,会给她答案,然后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上面倾听。
她嘟起小嘴,接着又笑了起来,仿佛从花朵那里得到了满意的回答。
你也说我应该要听妈妈的话呀?这不就是和我心里想的一样吗?你能听得懂,真是太好了。我相信你,要听话,妈妈是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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