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叶道:“这么说,犯人难道真的是善因?是他盗走了经书,使得圆惠每晚都要去抄经。如此一来,他便可以与方丈单独相处。”
李青接话道:“会不会是方丈掌握了善因从前的事情,他便谋划着支走圆惠,以谋杀方丈?”
沈绥摇了摇头,道:“方丈是死于意外。”
“什么!”两位堂主惊了一跳,“您为何这么说?”
沈绥又拿出那些从灶口取出的黑色灰烬,给两位堂主道:
“这里面的灰烬,就是消失了的炭盆中的灰烬。”
李青和杨叶皆瞪大眼睛看着她,沈绥笑了,解释道:
“我之前一直疑惑,为何方丈的手指之上沾染了金醉坊。经举举一提醒,我才想到,应当是纸张。方丈在炭盆中燃烧了一些纸张,那些纸张上其实涂抹了金醉坊。方丈的手指之间沾染了金醉坊,就是因为他曾经拿起过纸张。而这些纸张被他燃烧进入炭盆,成了灰烬。后来灰烬又被藏在了炉灶之中。”
“是善因藏的?”杨叶问。
沈绥点头:“很有可能。这次的案件,犯案手法涉及到一个‘藏’字。善因如果能想到将白色的灰烬藏在白色的盐、雪之中,肯定就能想到将黑色的灰烬藏在黑色的炉灶之中。”
“可您为何要说方丈是死于意外?”李青问。
“现在还不能确定,我还需要拿回去给颦娘验一验才能确认。不过可以推测的是,这里面的金醉坊,有着安眠香的作用。一旦燃烧起来,更是会挥发而出,促使人立刻昏迷。方丈在燃烧金醉坊后,陷入昏迷,再加上房间的门窗都是闭着的,使得房间中形成了一个密室,火盆中的碳继续燃烧,烟气弥漫整个屋子,使得方丈中炭毒而亡。”
“方丈既然要烧东西,竟不知要开窗?”
“我推测,他不开窗,是因为屋内还有一个人,就是善因。他们两人的会面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关窗掩人耳目。但是很快话不投机,善因发了一通脾气,打翻了禅室中的供案和佛像,很快就走了。方丈心绪烦乱下,忘记要开窗了,就继续燃烧那些涂有金醉坊的纸张,才会导致悲剧发生。之后,善因离去后,又后悔了。去而复返,就在方丈院之中恳求方丈原谅,乃至跪地不起。关于这一点,善因的僧鞋底部侧部沾染的盐粒和隐约的碎屑可以证明,他曾经在前院之中徘徊了很久。
但是方丈始终没有回应。初时善因或许以为方丈是在生他的气,但是跪了一会儿,他渐渐察觉到不对劲,便连忙进了禅房查看。结果发现方丈已然一命归西,仓惶之下,他本能地想要先湮灭证据。于是将炭盆中的炭屑取走,藏在炉灶之中,然后迅速离开方丈院。但是之后,不知他又经历了怎样的心境变化,最后攀上雁塔,吊死其上。这就需要知晓他过往来历,才能明白了。”
李青和杨叶一脸恍然又敬佩地看着沈绥,只觉得门主真乃神人也,这简直就是事情的真相啊,她就像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一般。
“只是,那涂抹着金醉坊的纸张从哪儿来,上面又写了些什么,最后善因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自尽于雁塔之上,却只能等背景调查出来才能知晓了。”沈绥感叹地望着夕阳之下的大雁塔,半晌缓缓道:“回去罢,迟了要让琴奴和颦娘久等。”
夜幕降临,沈绥三人从寺中出来了。等在外面的忽陀和崔钱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等到沈绥等人安然无恙地出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几人也不多言,直接上马,往回赶。今日可是除夕,再不回去,怕是要被颦娘骂了。
红灯笼挂门头,家家户户开启院门,在院中央燃起庭燎。顽皮的孩子们已经开始往庭燎中丟竹节,玩起了爆竹。“噼啪”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欢声笑语,拉开了跨年的序幕。
开元十六年的最后一天,沈绥和家人们聚在一起,虽屋宇不够轩敞,却热热闹闹地齐聚一堂。这一天,千羽门内上司下属不□□份,统统是一家人。椒柏酒从年岁最小的几个小姐妹喝起,杨叶、李青,到沈缙、沈绥、忽陀,最后轮到年长的颦娘、玄微子、呼延卓马,崔钱。崔钱的妻子也带着小女儿一起来沈绥家守岁,夫妻俩家中已无长辈,清冷得很,不如这里热闹。有了小孩子就是不一样,小小的院落里又多了许多的童真欢乐。大家围炉而坐,笑谈今古,评论世事。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走遍山水,有过丰富见识的人,妙语连珠,逗得大家欢笑不停。
颦娘煮了饺饵(饺子)来吃,白菜羊肉馅儿的,佐以葱花香醋,一口一个,吃得停不下来。沈绥这天的胃口特别好,吃了好多,还饮了不少酒。沈缙劝她少喝点,过会儿还要去上大朝会,她却不听。结果守岁守到一半,就醉倒了,伏在沈缙腿上,呼呼大睡,眉头却皱得紧紧的。沈缙无奈地抚着姐姐柔软的耳垂,安抚小动物一般。她能感觉到姐姐的心情其实并不好,但却一直压抑着不表现出来。
更漏走过子夜,长安城里的爆竹的“噼啪”声更响了。时间走到了开元十七年的正月初一,又是一年新来临,万象待革新。沈缙仰头望着夜空中那一弯细若峨眉的下弦月,心中想着,张府中的白雪莲,公主府中的紫牡丹,是否也在同观此月,她们心中又作何想?
忽的弯了弯唇角,她有些期待这新的一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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