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刚上班,均臣就接了一个电话,他“喂,喂”问了二声,对方才答了一声就不响了,均臣以为别人弄玩的,于是厉声问其是谁家,对方也问谁家,均臣又问“你是谁?”对方说“我是人”,并也问“你是谁”,均臣也说“我是人”,对方说“你不要老三老四”,均臣也同样责之,这时均臣才猛然发觉对方是江南所的杨经理,但电话已挂断。不多时又来一电,这回可通名问姓啦,对方问是谁,均臣说了,对方说接电话勿要“老三老四”,均臣马上假意作惊奇说:“刚在原来是你杨先生吗?那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不过刚在我的确不知杨先生,因为对方起初不响,问其名,说是‘人’,我想会打电话当然是‘人’,不然不是人会打电话的吗?”对方听得不耐烦只是不断老气横秋地说:“以后不要老三老四,无论谁都是‘客气’”。均臣便也答道:“那末谢谢你的‘金玉良言’,本是很‘客气’的可是对方不‘客气’,所以也就不‘客气’了,要是早知你杨先生,‘迪俩非常客气’啦!”听到这里对方愤怒地挂断了线。均臣拿着电话愤愤地小声念叨:这杂种自以为是“客家”就逆子腔调,不知要人家怎地去恭敬他,自己这样凶,倒叫人家“客气”,使人误会他是刚在冷藏库出来的。但因为是“客家”,为了饭碗问题,才让他下,不然在第一次早给我骂了,哼。
这时裕元进门来,为了生癞痢刚轧了个光头,见之令人可笑。葛先生有一大篇风网掮客给店中,值银卅万,此物为老牌,惟无壳子,作价每先令105元,照市价言,并无便宜,均臣便为此与裕元论说几句,不料裕元竟反了脸。均臣想,早知他是“牛”不可理喻,又何必去惹他,他自以为位高才高,正在骄气横陈的时候,以后对这种牛须鞭打不必弹琴,切记。均臣后悔“多说话”,因为多说话会使人轻视的,可是总戒之不掉。他不像炳仁,炳仁之地位环境真好,日盘阁上,一天观书二三本,或写或读,随其自便,其兄一无责言。如果易之于自己,岂不被斥责?而老赵是老奸巨猾的狐狸,无情感。裕元是牛,亦无情感,炳仁独立一帜,虽有情而薄于实行,余者就不尽道了。所以自己还是做一个孤立者,一切是靠自己,求自己,默沉地去作吧,此后绝不多说话。其实刚才江南所的杨经理,又何必去得罪他呢?江南毕竟是新华最大的客户啊,如果传到店里其他人的耳里,还不知道会怎么轻视自己呢。
将各凌乱东西整理好,比较清洁,均臣心上舒适些。均臣觉得真奇怪,其他人在这样扰乱的地方,竟看之不难过。均臣虽时觉难过,但其他人都似乎靠牌头吃饭,叫均臣去弄好像没了牌头,于是平时也不高兴去做,所以往往无人收理,然而均臣又往往感到不入眼而去整理好。均臣只能私下感叹:这些不负责任者,内心未知自愧否。而阅武侠小说,但如张炳初见均臣在阁上时,就叫其来整理什物。而今天均臣收整什物,张也不说了,真是“吃饭靠牌头,要来头”啊。
前几日均臣曾与裕元商定,将销货号清给均臣来入账。这正中裕元下怀,因为他是有名懒虫,正不想麻烦呢,但这则适合均臣胃口,也许是初弄心热的缘故,感到兴趣。忙过一阵后,均臣便开始入账,正在试开发票,钱小开过来了,他见均臣的生手样,便在旁边嗤之以鼻。均臣也不理会他,想你钱小开大概是神童吧,一学就会,见人家不顺手,当然讥笑了。这时,张炳初夫人来店,适才炳初不在,炳仁连“嫂嫂”也不喊一声,做嫂嫂的也一声不响。细视张夫人,盈盈弱质,一典型“贤妻”,头发不烫,却是列“上海太太”之外,前据其丈夫说有“禁止令”若干,看来果然如此。
均臣出去问价时顺便买了地图一本,洋百二十元,很旧劣,又买《日本童话集》二本,为张军君着,洋九十,附有翻译及注解。回来后,趁炳初不在,就读起鲁彦的《河边》,是个多乡土味的作品,读之快人心脾。但读起国文课文时,自然而然地会低头合目欲睡,无论以拳敲之,以齿咬之,终是没用,恨极。于是又出门买大王油一听,在读国文时,搽少许于脑间,以便醒脑,不至瞌睡。
下午炳仁送货至江化,其后均臣送货至浦东。归时均臣撞见炳仁下船,便大喊其名而不听见,后在江心,船将接尾炳仁始见之,那时均臣觉得真有趣,在遥阔之大海中原来还有自己的友人。
晚上均臣到姨母家,莉霞也在。饭后均臣陪莉霞蹬车后,姨母对均臣说,淞鸿昨与张炳初在老国顺吃酒,说起了他,淞鸿叫张“多提拔提拔”,张说他本来有心叫均臣拆货的,但均臣不够专心。姨夫也跟着说,在有机会也将在张炳初处给均臣说一声。姨母又致训言若干,当均臣如戆得要命的东西。姨母又叫均臣写信给母亲,告知以后来信可由毛全泰或均臣处转,因为前有一信被姨母的二房东掉在粪箕中,现在二房东为逐客故作种种虐待。听姨母口气大概已另外顶下房子,而大约在最近就搬。
姨母家出来,无聊极,均臣便与炳仁同赴西海舞台观滑稽戏《步步高升》。看后。不但不能使人笑,简直叫人呕饭。回到住处,全生、锦华已睡,均臣与炳仁洗漱完刚倒头欲睡,这时,忽听枪声连珠,四人忙起身跑出去看,全街漆黑,街上已少人,弄中人很多,多是路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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