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阳被陷,报载说有许多高级军官率众投降,又将耒阳援军包围。昨报曾谓衡阳军事设备,固如完全的火网壁,但今日又说攻进,实在蹊跷之至。衡阳地扼川桂之要,岂能一旦放弃之,况前有报谓耒阳茶陵、醴陵、安仁等处合有援军等十军之众,已近衡阳四公里,难道一时已退光不成?均臣料想或者日军包围衡阳城而日军可被援军四周包围,日军在九死一生关头当然烈攻,城内或者为取联络计弃城而出,慢慢来取囊中之物。但这是料想,其中内容一定不少。又有说衡阳周围,渝从印度转运来之机械化部队,企图反攻,缅甸渝军约二师也向密支那进攻。而日为战略计,已奉命自动放弃,由此可见其优乎劣乎矣。
昨夜十一时半发警戒警报,均臣等都睡了也不注意,不料在下半夜四时又发空袭,并有机声盘旋,他们以为是日机也不为意,但早晨老赵来说是有弹投下。后《申报》出了号外,果谓“四时五十五分有美机b24型一架侵入沪境,在浦江投弹,损失轻微”。至于投在何处则不得而知,有的说投在黄浦江上那只已大部分浮起的康脱凡号第上,有的说投在三号码头,但飞机仅一架,哪有这样胆子的。大家还估计在空袭以前所闻之机声,那大约是日机巡逻了。
上午均臣到张柄初家去取支票一纸为付于恒茂行,到了张府,见炳初太太穿着睡衣逍遥自在,其婆婆正在弄小菜。这是均臣第一次到张府,见他们住的是个大厢房,倒很舒服。因张炳初刚生的儿子将双满月,均臣便顺便送礼券四百元给了张太。正此时,下起大雷雨来,雷声隆隆,电光闪闪,均臣也顾不得张太的客套,就马上告辞。雨下得及时,天气顿时凉快许多。
下午均臣与炳仁至中国画苑,看北方画家蒋兆和的《流民图》,此图高有七尺,长达九十尺,在画屋中被放成w型,笔法是中西合璧的。蒋在自序内说“…我采国画与西洋画二间之精…故用毛笔…”。其画得很逼真,有流浪的饥民,战争时的难民,有产与无产二种,有教员与学生、农夫与工人,男女老少。他们的眼睛都表示出无盼、悲愤、饥饿、求救的表情,几乎系活的一样。还有一大堆的女人小孩,都恐怖地拉伏在一起,眼睛中露出惧极的形态。均臣想这大约是曾经领教过的飞机和炸弹的,日机被他们发见而恐怖极点吧,还有一个老婆婆大祷其天,那是使人最感动的一段。其他也都是劳苦大众的人物素描,著作在自序中还说“…我只有穷苦的人们认识我…”但今天来观赏的都是些高贵仕女,哪里有穷苦人的福气享受呢?但据说此画去年易名为《群像图》在北平太庙免费展出时,几小时后,就被“友邦”宪兵队勒令禁展。后来均臣听说,就在他们看完此展览的第二天,此画也即被没收。
看完画展归时大雨继续,完全秋天景象了。均臣与炳仁刚进店,就有淞鸿来电找,说是收到通知要他在刘廷章处吃饭,因下雨不归来了,叫均臣到家里去通告一声,并且郑重声明:“记牢,现在时间是在八点廿分。”均臣听了这话,不期地起了反感,他对其前次多次帮淞鸿去通告,既无怨言,也无居功,为何今天这位表兄竟像主人对奴仆般的态度对自己呢?真使均臣不解。或者是他生成的古怪吧?但难道不想想对方吃得消否?要是换之于他,自己也不会差他的,归根结底,还是在“报恩”,淞鸿是在世袭受恩的。晚上九时,均臣才冒雨去了,雷声响得很怕。到了姨母那里,说了一会话,刚准备想回,忽又拉警报,雨又骤大,于是姨母让均臣住下,均臣遂在十一时洗浴入睡,对于均臣来说这也是破天荒的。自从四年多前刚自甬来申时在姨母处住过几日外,这还是第一次呢。
夜里拉警报相继有七次之多,在晨六时始解散。均臣起身后,又见到姨夫,这还是上次姨夫醉酒吵闹后的第一次。均臣本不高兴再与他碰见,现在呢,无奈地又立在这位“恩人”的面前,这是多残酷和尴尬的事。
一早均臣和炳仁就往虹桥葛府去望葛先生。葛先生因为空气针不好打,将动胸骨六根,分二次计,一共三十万元,否则难保。葛夫人在背后大恸,他们劝了几语方回。在路上,均臣与炳仁二人议论著葛先生的病情。均臣说:“葛之肺已非动手术不可了。去年被丁济万实在的耽误了一年,吃的方子连我都会背了的,以后几乎次次雷同,派头又大的不得了,去年肺核只有一个,如今已有四个了,若一旦割出了毛病,即不全是丁之庸才之罪吗?”炳仁接着说:“是啊,算什么大名鼎鼎之中医院院长,照实讲起来,这些庸俗浅陋的国医早该肃清,他们不知耽误了多少病人,可是政府宁可去肃清‘政敌’的无聊事,而对这种事,非但不加排斥反而捧之又捧,认为这是‘国粹’,这种颠倒地做去,对得起二十世纪的物质科学昌明的时代吗?据说丁还是个芙蓉馆主呢。”“那天又有一位西医生说,葛之胸骨不能割,因内中一只已溃去三分之二,另一也有半只无用,医生现在虽在商量,但颇危险。”
当他们走到爱多亚路时,路过中法大楼那家卖船票之公司,门口悬有“万生十八日开”的字样,均臣见之马上前去一问,答说有暗票,每张八百元。均臣故马上与炳仁分手前去姨母处说知,姨母说已叫人代售二张,但也不知可否买到。于是均臣又去找赵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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