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过去,就到了冬天。
音仪,齐汇南说明天要早起跑步。你也来吧,我们一起去。 良薇把脑袋探进一班的教室,叫出音仪,低声说。
音仪又惊又喜,却迟疑地说:你们是不是疯了?地上还半尺的雪呢。
就是要疯一疯嘛。马上放寒假了。 别罗嗦了,明天早上五点四十在校门口集,不见不散啊。良薇说完,就转身跑掉了。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音仪的心都一个劲地往上冒泡泡。泡泡出来,融在空气里,带着她飘。她不知道该想什么,该做什么,脑子里混乱地交织着些千奇怪的意象,全无头绪。
简爱的罗切斯特先生双手捧起简爱无设防的脸,喃喃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青春万岁的杨蔷云在朗诵:所有的日子都来吧,让我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和幸福的璎珞。她的心开始颤栗。
第二天清晨, 还没等早起弄早饭的妈妈喊,音仪已经醒了。她看看闹钟,跟妈妈说要跟良薇出去跑步,就穿好衣服,带着自己心爱的粉红色大围脖,跑了出去。
天还没见亮,淡桔色的路灯排在白雪覆盖的街道边,树影朦胧,静止得象是舞台上的背景。音仪穿过两条街,走向校门口。
门口影影绰绰地有个人,也穿得厚厚肿肿。 音仪仔细看了,发现就是齐汇南。他披件军大衣,正来回踱着步。这会儿他察觉了音仪的到来,朝她望来。
音仪略迟疑,壮着胆子上前。
梁音仪!我们都来到了,就差严良薇了。齐汇南招呼着。
他果真知道自己的名字呢。音仪心里一喜。
就她张罗,自己却晚了呢。音仪还是不好意思喊齐汇南的名字。
齐汇南说:可惜没地方藏起来,要不然我们可以吓吓她。
音仪一笑,说:就我们这么鼓鼓囊囊的,哪儿也藏不住啊。
正笑着,他忽然发现齐汇南在看她。他的目光,从她的衣服走到她的脸上,碰上她的目光,就躲开了。然后他抬起手,轻轻拔开散到额前的些许头发。
不知为什么,音仪心里忽地流过一股暖流。她忽然有了勇气,继续望着齐汇南,不再躲避。她觉得这一时刻,齐汇南忽地变得亲近,象一只雄性动物,一只熊,在冰天雪地里鼻子喷着热气,温情地嗅着她。
就在这时,良薇呼哧呼哧地跑过来,出现在他们面前。对不起,都怪我妈。人家都要出门了,还非得让我倒垃圾。她站定,左右瞧瞧两人。
良薇挽起音仪,三个人并肩, 顺着校门前的马路往东湖走。
转眼间,东方出现了鱼肚白, 团团簇簇的满天繁星忽地消失不见了,象街头嬉闹的孩子们一哄而散, 只剩下启明星,守着渐渐溶化在日光里的薄月。本来漆黑的家家户户的窗口亮起灯来。
天上的星少了,地上的星多了。音仪呼吸着清新冰冷的空气,情不自禁地说。
说得真好。很有诗意。齐汇南赞赏道。音仪既害羞又欢喜,却不再说什么。
本来嘛,音仪本来该学文的, 她要是学文,以后肯定会成个大诗人。可是知道五班有个齐汇南,她拿不了第一,就学了理。良薇插进一句。
齐汇南转过脸看一眼音仪,好像信以为真了。
音仪脸有些热,不知道如何解释,却说:还是良薇勇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偏偏要和齐汇南一比高低。
良薇笑出了声。齐汇南也说:我说严良薇怎么那么凶呢。原来是来打我这只虎的。
良薇听了,抗议起来:得得!就你们两个,怎么说说就跑到我头上了呢?
他们一直走到东湖公园松树林前。
齐汇南往前方撩了一眼,一排排的松树整整齐齐,树林边上象是被人在雪地里踩出条小道,就说:我们就从这儿开始跑吧。顺着松树林跑。他边说,边用手扑扑身边树枝上的雪,将军大衣一脱,搭了上去。
他的身上就剩下秋衣球裤,显得精神抖擞。
音仪平时很少出来锻炼身体,临出门前,只想着穿暖和穿好看了,并没有想到出汗会怎么样。她轻声说:我跑不远,就跟在你们后面吧。
良薇本来也没穿得太厚,此刻松松脖子上的围脖,整装待发了,说:那我们就随便跑吧,反正又不是比赛。齐汇南,别太认真啦!
三个人踏着雪跑起来。跑出一段距离后,音仪身上渐渐发热,浑身湿乎乎地被厚重的棉衣拖累,就掀开围脖喘气。
前面齐汇南和良薇的身影渐远,音仪就独自慢下脚步。她眼前有点发黑,黑色背景下,还有星星点点蝌蚪般的光影。她觉得恶心,额头也渗出冷汗。头顶太阳渐高,日光投映在雪地上,四面迸射开来,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跑不动了,就站住,试图慢慢恢复。
她对自己很失望,也有些酸楚,怪自己如此无用。她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她一定会好好锻炼,好好准备的,不会这样凄惨地被甩在齐汇南和良薇的身后,什么都没有了。
她还在闭着眼睛,沮丧地胡思乱想,耳边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眼前竟是脸庞红彤彤的齐汇南。
齐汇南停在她面前,喘着气,盯着她的脸,关切地问: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你没事吧?
音仪一下就添了精神,说:我没事。可能肚子太空了,有点发虚。
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舒服,又说:我自己歇歇就行了。你接着跑吧,我等你们。
我也跑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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