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膳桌早就摆好了,一桌子温火膳,做得漂亮而板滞,杨盼看着就没胃口,伏在膳桌边沿不停地叹气:“想吃阿母做的饭……”
“小祖宗!”金萱儿劝道,“白天不是刚请皇后做了鱼脍汤饼么,还没过瘾?皇后是一国之母,哪能日日在厨下操持?何况这么晚了……”她欲言又止,一脸看不争气孩子的表情看着杨盼。
杨盼不是十二岁的懵懂孩子了,大婚过一回,啥没经历过?想着“晚上”,当然明白那要做什么,脸不由微微发热,不自觉就想到了白天触到她手指的那个人。心波一漾一漾的,自己都恼恨自己起来:被他杀还不够么?还想他?真是犯贱!
可越这样越控制不住,想一阵,恨一阵,又对自己恼火一阵,越发看着饭菜没有胃口。突然想起送给他的那只盒子,当时的一腔子恶作剧的勇气,到了这样孤单的晚上,突然就消失了。她看着金萱说:“欸,我藏着那罐獾子油还在吗?”
“在啊。那能吃?”金萱儿问。
“笨!”杨盼道,“拿给我,涂手心用。”
“涂手心?”金萱儿愣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公主又给那些小蹄子们蒙了吧?真以为獾子油涂手心能搪痛?我的好主子,您还是直白告诉奴婢,又犯了什么坏事会惹怒皇后了?奴婢给您想辙,不敢说担保您不挨戒尺,至少少挨两下啊……”
杨盼一脸悲愤:还不是为了远离那个人渣?!她就要狠狠地欺负他,折磨他,因为她知道他最畏惧什么!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她讨厌那个人,也要让那个人讨厌她、畏惧她,这样,她将来也就再不会嫁给他,而终遭他一剑穿心!
然而,杨盼看看自己粉嫩嫩的手心,还是有点害怕,咬咬牙说:“不用你管!要挨戒尺,我挺着!我挺得住!”
金萱儿同情地看着她,半日道:“既然主子知道自己已经犯了大过,估计手心是没办法救了,不过,要不要先找几条厚裤子穿着?——那倒是能搪痛。”
杨盼登时闹了个大红脸,发怒前想起了,她不是才十二么?
沈皇后不过一个中户人家的女儿出身,小时候也没有怎么读书识礼,教导儿女时,除了讲些人尽皆知的大道理,便是“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条——十二岁的杨盼挨揍,也不算是稀罕事。
顿时欲哭无泪,羞愤欲绝。
第二日早间起来,杨盼想了又想,还是在那条凤尾罗裙下面,加了三条厚厚实实的夹裤;一不做二不休,洗完脸吃完早饭之后,把獾子油也厚厚地涂了一手心。
“有用最好,没用拉倒。”她暗暗想着,颇有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
大约是皇后处理好宫内杂务之后的时间里,皇后宫里果然来人传唤杨盼前去。杨盼跟着往显阳殿走,假装闲闲地问:“中使,可知道我阿母找我是什么事?”
带路那小黄门偏头想了想:“好像是为西苑的客人。”
杨盼心一跳,步履越发沉重,进了显阳殿,平时大大咧咧的她不由地身子一矮,恭恭敬敬给沈皇后请了个安。
沈皇后似笑不笑地:“咦,这么乖巧?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杨盼心道:“要打就打,爽利点!说反话折腾我做什么?”
果然,沈皇后又说:“昨儿个在西苑,瞧你不是挺开心的?”
在杨盼听来,这话说得古怪,大约下一句就该翻脸斥责自己太不像话,然后戒尺还是掸子,就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戒尺疼得重些,掸子更丢人点。但想起自己今天穿了三条厚厚的夹裤,杨盼顿时觉得在亲娘面前丢人算不了什么,于是头一扬说:“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阿母把我叫过来大动干戈么?”
举止幼稚时,阿母通常会气得一把把她拽过来,上掸子就抽,还怒骂着:“你不是长不大吗?就拿揍小孩的法子教训你!”
倒是背书不熟,或者待人接物没样子,她会被正儿八经地教训一顿,然后伸手挨戒尺,不许躲不许藏,意思是“行圣教之道”。
但结果是,沈皇后皱着眉头问:“嗯?阿盼,你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原来并没有闹给皇后知道!
杨盼呼吸一紧,本能地摇摇头:“当然没有。”
可惜自己已经把坑挖好了。沈皇后面色冷峻,对身后的嬷嬷吩咐道:“先去把戒尺取来,要是再敢撒谎,也就不用客气了。”
杨盼盯着嬷嬷手里的紫檀戒尺,手心已经开始绷得紧紧的了,胳膊一阵儿阵儿地抽搐,口不由心地说:“昨儿给西凉来的人送礼物,开了个玩笑。”
“对谁?”沈皇后问,过了片刻又自己答,“想是耶若?”
她目光柔和了点,剜了杨盼一眼说:“她就是长得漂亮点,西凉那里虽然有奉美人的阴微意思,到底你阿父又不是夫差,耶若又什么都没做,你恶作剧什么?白叫人看笑话。”
然后对身边宦官说:“去西苑叫李家娘子过来,我得好好抚慰抚慰她,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别给唬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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