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他最后投往何处,除非——除非凉国公给了北境人消息。
他深觉胆寒,北人能够无声无息地潜入鸣州城,也可以无声无息地开了他的城门,取了他的性命。养父刻意把他推入了两难之境。若他倒戈向北境,就必须同神府军刀兵相见。他不相信父亲的旧部凭着一腔忠心,就愿为一个秦人养大的遗孤背叛摄政王。
“有一物要交与殿下。”
李璘接过,是漆封的书信,封上是凉国公的印鉴。“惟熠吾儿:就此北上,莫再南归。”
“莫再南归”,他读懂了养父的用意——他放他重归天启,要他带着他的恩情,去角逐北境的权柄。
困守孤城,他已然没有了退路。北境豪族对摄政的失望是他唯一可以利用的机会,而一旦失败——世上也再无他容身之地。
他终于获得久违的自由,也就此被放逐。援军终于逼近鸣州城下,秦人最为精锐的军队即将与北境虎骑交锋。而他注定将死于这场战役。
樵苏离开已久,此刻竟然已接近黎明时分。他养的几只鸽子关在院中鸽舍里。自她成婚后,他再没有收到过回信。他打开笼舍,取出最健壮机灵的那只青灰色鸽子。
那鸽子停在他手里,咕咕碎语着。永别的迫近使他变得自私,他其实那样怕她遗忘,怕她忘记这天下第一懦弱的人。分明是他将她抛下,那时他曾冀望别离使她脱离这孽缘,好只留他一人缅怀。
而今他如何有资格去抗拒这命运,不去吞服自酿的苦果?他将早准备寄出的书信握在手里,心中惟余茫然麻木。她已然是他人的妻子,这难道不是他向来期望的结局?他已丧失一切参与她人生的资格。他重将鸽子关回笼舍。那封短书已在他手中攥成纸团,以他素日的谨慎,他总会将家信在烛火上焚尽。他犹豫许久,还是转回房内,将纸团丢在一旁。
孤死于边城,这才是他应得的结局。他不知如何从现实逃离,孤城之中早已没有酒了,他向来亦无几分睡眠。他听得有人敲窗,看身影约莫是伯樾。伯樾不觉中已经成了他在这孤城之中的副手,在诸事上支持着他。
伯樾送来了神府军的消息。
他盯着对面的伯樾,手指摩挲着刀柄。他应当并未注意自己同北人的夜会。樵苏看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秦人兵士。
“你该睡一下,哪怕是小憩片刻也好。”伯樾观察道。他注意到了案上匆忙收起的笔墨。灯火似是早点燃了一阵子。
他只点头,不作解释。伯樾如今变化惊人,旁人轻易再难看出他曾是在校场中偷看传奇故事的书蠹。“你倒是一向安眠。”李璘道。
“我别无心事,过得一日算一日。这场仗打得好,你我就能平安回京去。”伯樾自有他未经世事的洒脱。伯樾注意到李璘正随手揉搓着案上的纸团。
“是啊。”李璘将面前的灯火熄灭。“平安回京去……”他咀嚼着这寥寥数字中的可能性——他大可当了逃兵,离开这孤城同她逃亡,将他生父的血仇和养父的恩情抛下不顾。天下之大,总有容纳他二人的角落。可他的小麑如今已经是六王的妻子。她已有出身尊贵的丈夫,或许也将成为母亲。那才是她应有的,他这样自私懦弱的浪子无资格要求她随他逃亡。
他正是这世上最多余的一人。天光更亮,他该再去城头看看兵势。他立起身来,留伯樾一人坐在原地。
伯樾只默默将李璘抛掷在书案一旁的纸团拾起揣在袖中,悄悄打开了院中信鸽笼舍。他识得李璘常常役使的信鸽。
二十九. 音尘绝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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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音尘绝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二十九. 音尘绝
她放开怀里那只玳瑁色的小狸奴,纵容它去袭扰养在缸中的鱼儿。那猫儿用修剪得极整洁干净的脚爪挠动水面,伸着毛茸茸的脸打量水底惊慌的鱼。
小婵见猫儿立在缸沿捉鱼,连忙伸手拎住猫颈子将它撇在一边,猫儿当即锐叫起来。
“你管它做什么?”李瑽却是生了邪火,看见小婵仍揪着猫儿站在跟前,竟然打了她一记,小婵向来得主人欢心,如今莫名其妙挨了打,当即呜呜哭了起来:“我是不讨姐姐喜欢了,可如今为了猫打我,又是什么道理!”
眠月忙赶过来,向试图上前开解的众人连连摆手,又将小婵推了出去。“正是顶着火的时候,你可千万莫招惹她。”
李瑽又将猫儿纵了出去,那猫儿得了主人许可,片刻便将数条鱼儿甩出缸外,濒死鱼儿赤红的鳞片像宝石般闪着光。李瑽只支着头在一旁看,直到那猫儿又打起廊下鹦鹉的主意,才把它捉回。她自拿过巾帕给猫儿擦拭弄湿的脚爪,重新将猫抱在怀中。那小猫虽十分顽劣,却如狗儿一般亲人,一番淘气后,猫儿用圆蓬蓬的头枕着她的手臂,发出满意的呼声。在这团团的小生命陪伴下,她终于感觉温暖。
她的癸水在月中仍然来到。或许是她的身体尚不够成熟,之前元澈与她几乎夜夜共处都未能使她受孕。她只觉释然。她不知元澈是否失望。
一旁眠月正指挥众人清理先前养水仙花的小灵璧石。她只盯着窗外发呆。自她放回那信鸽,信再未来过。元澈每日似醉似病,兼之不方便与朝臣结交,王府上下十分冷清。
如今连鸣州战事的消息都变得稀薄。有人称李璘开城投了敌,而皇帝却并无一丝表示。她不信三哥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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