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亦懂得自己如今成了见不得光的人。她原是对自己的大姊姊并不亲近,更有怨恨,此时于怨恨之外却有些同病相怜的感伤。
昭仪忽然低声说:“这个孩子几乎是把我的命拿去了。那时候想着,死了怕是还爽利些。” 见了李瑽的神态,她又似解嘲一般,道:“我原是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除了你,大概也没有人听。”
宫廷之中女人往往比寻常人更在乎子女,却并不见得是为了权势,只因太过孤寂。历来许多未有生育的嫔妃也有养女。李瑽对着昭仪只是沉默。她的大姊姊的尊宠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仍是这样对着她道心事,反似要她去开导一般。
“我旧年间是曾想过,既然陛下有意,我不妨让你同我作伴。可到了今日这样境况,我也是未曾想过。”
李瑽仍是沉默,她的大姊姊难道不知今上是个疯人?
昭仪见她一直沉默,终于开口说:“陛下先前是不愿意放你走,父亲这次是一定不许,告老致仕也要你回家。”昭仪又道,握了握她的手,又放开。“我知你有心结,可这无论如何也不是父亲的过错。”
李瑽只作未闻,仍是枯坐着。许久后才答: “我晓得。”她并不问父亲令她回的是哪一个家。
“六哥也说,还是等你回家去。”昭仪片刻又道。
她不知自己是否应当感激他的宽容。也许只要她父亲尚掌握兵权,他便不会休弃她。他自可于他人处寻求安慰,他有许多艳帜高张的情人,更已有了新妃子,那样中人之家为讨取男子欢心教养的女子,大约性情比她温驯些。
她此时却不由揣想她三哥那如困兽般的短暂人生——在不知世事时即被父亲训练成战场骁将,在西凉如牛马效忠,在京城如人质战栗,最终为了神府军死在北疆孤城。她却不能以死收场,她三哥的死是效忠,而她的死必是背叛。她只许活着,为他人妻子,为他人禁脔。她突然原谅了她三哥对她的刻意疏远和背叛。他比她看得远些,知晓诸事不过梦幻泡影,如枝上花朵,终将腐朽于泥淖之中。
昭仪见她仍然只是一言不发,许久又道:“你若留在宫中,等孩子生下来,诸事亦可周旋。”
“那时这孩子可要认我作母亲么?”她忽然冷笑,“还是要劳烦大姊姊教养它?”
昭仪面色忽地白了:“你这又是什么话?”
李瑽只是冷着脸不发一言。正当此时,奶娘上前道是小皇子睡醒了,问是否要抱过来给昭仪看看。昭仪亦觉尴尬,只是烦乱着点了点头。
昭仪只是就这奶娘的臂弯里看着自己的孩子。那是李瑽第一次见到新生不久的婴儿,柔软潮湿得像块酪,让她觉得好奇且恐惧。那尚未弥月的孩子尚不能起坐,无人助力连翻身也不能,只是握紧了小拳头,向着此时关注他的人发出一连串愉快却模糊的音调。
她眼见得自己大姊姊的神情柔软下来,并惊讶于一个无能的新生儿对女人的影响。她也是要成为母亲的人,却无法知晓自己会否怀有同样的柔情。她原只想要一个无人搅扰的囚笼,在当中寂灭自我而尽义务,如今连这囚笼也被打破。她注定无法成为一位“合格”的妻子,她只是饱受践踏而不得不露出獠牙的小兽。
那方才还十分愉快的婴儿此刻却咿咿哭了起来,不知是有何不快。李瑽冷眼看着奶娘忙忙将那又湿又软的婴儿抱了下去。
“大姊姊,你可知道三哥是葬在京城还是凉州?”
“父亲把骨殖带回来,前月里葬在京城。”
他在她心目中印象仍鲜明,以至于她一时并不能相信他已化作灰烬,种种回忆仍尖锐地刺伤她。而不知为何,她并不为他的死感到悲伤,只在鲜明的仇恨之外感到一丝释然,仿佛是她自己多了一处逃离此世时的躲避之所。
至少她还活着,怀着鲜明仇恨,享有她的畸零人生。
四十一. 重逢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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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重逢 西京梦闻录 ( 果笑 )
四十一. 重逢
元澈只一人默默立着,不言不动,神情亦极萧索。他的叔父不仅放了他的王妃回来,还给了她“柏舟夫人”的封号。“柏舟”寓意女子坚贞,他的叔父却在侮辱他的妻子之后又将这封号赠与她。他品尝着这又一重崭新的嘲讽,
两人到了如此重逢时,只有相对无言。
“你可怨恨我?”他终于开口,声音仍是低沉,又似怕惊到她一般。
她只微微摇了摇头。“殿下又何必自苦。”两位新入府的侧妃如今仍住在府中偏僻处,他似是照顾她的感受,并未准许她们前来迎接。
“小麑。”他忽然开口唤了她一声。
她闻声驻足,也不回头。“我若是死在那里,殿下此刻是否会自在些?”
“你认为我是那等俗夫?”他怒极,却知她此刻的乖戾并非她的过错。
“六哥如果真心怨恨我,我倒好过些。”她忽然低声说,“六哥如果当下即令我死,我也好过些。”她不知自己是否怨恨他。在她遭人折辱时,她曾怨恨过天下一切人。无论如何,只要她活着,就是皇上对宁王的侮辱。她自然信任元澈的秉性,但正是如此,她知晓即使他并不像寻常男子般归咎于她,也必因她的存在无时无刻想起自己身为人夫的种种无能懦弱之处。她同他二人之间稀薄的依恋同信任如今已被碾为齑粉。
她于两人的沉默中踌躇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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