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九藤看了看床上之人,才喃喃续道:“正在我心灰意冷,了无生趣之际,师父却出谷找到了我。我不得已才对他说了已娶妻生子之事,原以为他一怒之下会与我断绝师徒关系,甚至将我逐出师门,可他却丝毫未曾怪罪于我,反而愈加悉心照料,随我一起天涯海角地追查凶手。我彼时孑然一身,对外面世事已毫无恋想,眼看报仇无望,便同师父一起回了药王谷,不再过问世外事。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儿时相伴相依的时日,只不过这次回来后,表面上我们俩仍是师徒,可私底下,我们却如同所有普通的男女夫妻一般,过着相敬如宾,两相厮守的日子。”
“那你又为何与你师父反目成仇?”段惟问。
他闻言怫然而怒,厉声道:“因为我知道了他一直瞒着我的秘密!”
杨清笳忍不住问:“什么秘密?”
他忽然嘶声长笑,沙哑悲愤:“我的妻子,我的儿子,皆是被他所杀,我苦苦追寻的仇人,竟我最敬爱的师父,我最爱的人,竟是害得我丧妻丧子的凶手!”
“什么!怎会如此?”杨清笳不由诧异。
“我也不明白,”方九藤冷笑道:“所以我便质问他为何这么做,他竟坦然告诉我——他以为我没了妻儿,就会重新回到他的身边。事实上,我也的确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蠢蛋!我恨他将我当成傻子一般玩弄于鼓掌之中,怒极攻心,就出手与他斗了起来。他是我师父,武功远胜于我却只守不攻。他问我,是不是真的那么恨他?他还问我,倘若我的妻儿还在人世的话,还会不会选择和他终老药王谷?”
“你是如何回答的?”杨清笳已料到了他的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
对方开始哽咽道:“我当时怒极攻心,失去理智,开口便怒骂道——就算我妻儿不在世间,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他是个蛇蝎心肠的恶人,如何能与替我生儿育女,温柔贤惠的素菁相比。”
方九藤说到此处,一滴泪水顺颊侧流下,滴在床上之人面上:“我说就算我死,也不会与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他听后伤心欲绝,亦被激怒,就出手与我对攻起来……我当时杀红了眼,只想着拼了这条命,也要替妻儿报仇,那时见他转守为攻,便更加愤怒。我暴怒之下使出摧心掌拍过去……以师父的功力,完全能够躲开,可他见我使出这一狠辣的杀招,竟然突然收手,不躲不避!”
杨清笳道:“想必他已心存死志,见你为了妻儿真的对他痛下杀手,便想死在你的手里。”
段惟却道:“中了药王谷的摧心掌,五脏六腑均会被震碎,你师父应当登时毙命才对。”
方九藤心有余悸道:“亏得我功力不深,紧要关头又不自觉收回了三分掌力,我师父内力深厚,这才留下一条命。可他五脏六腑悉数被我震裂,即便是药王谷的开山祖师在世,也没有办法救他……”
“所以你就用金针封穴,让他作龟息之眠?”段惟道。
“大人果然是见多识广,不错,我不想他死,就只好将他奇经八脉封住,让他减缓体内血脉运行,吊住那口气。”
杨清笳听至此处,便想到那些尸体的胸腹脏器全都不见的情形,她觉得自己的推测有些异想天开 ,却又不得问出口:“难不成是因为你想要替他换一副内脏?”
方九藤竟真的点了点头:“这三年来,我用鸡鸭猪狗再到活人做了许多尝试,一直在找能救师父的办法。”
她惊怒道:“这简直是荒谬之极!你将一个人全部脏器换给另外一个人,莫说现在,就算是五百年后的医疗技术,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你就为了那么一个遥不可及的设想,便拿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做实验?你简直是丧尽天良!”
“我不管那许多!我已经快要成功了!”他突然站起身,激动道:“我已经让那个乞丐活了两日,用别人的内脏!”
杨清笳看着他狂热的眼神,后背不由冒出一层冷汗:“你说的是你扔在巷尾的那具尸体?怪不得他和其他死者的胸腹腔刀口两侧,均有密密麻麻的黑点,想必那是被你将胸腹腔缝起来后留下来的针孔吧?”
“不错!”他道:“今日我就要用那乞丐的五脏六腑,救活我师父!”
方九藤话方毕,左手一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发出一排八根牛毛细针,那针针尖蓝中泛紫,却不是向着段惟,而是直直朝着杨清笳飞去。
她只觉肩头一凉,随即整个人便浑身酸软,跌倒在地。
对方出手之快,即便是段惟,恐怕也无法及时躲开。
段惟见状飞身过去将杨清笳扶在怀中,急问:“你怎么样?”
不过一个眨眼须臾,杨清笳的嘴唇便已青紫,她整个人面无血色,竟似冰雪砌成的一般。
“她中了我的‘夜来霜’,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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