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福殿外殿各处皆掌上灯,彤光错绰,交叠出数道纤长身影。暗影焦点处,那人着一身藏青绣虬龙皇子袍,单手负背,孑然而立,如画中的谪仙般,似梦似幻。
许如凉恍惚看花了眼。
慕连煊感受到背后痴望的目光,倏然回首。
一抹柔笑挂在唇边,不张扬,不工雕,只是不可抑制地漫进了眼底。
许如凉后脊一僵。
她了解的,每每慕连煊露出这般笑容,其实是怒非笑。笑容愈深一分,怒意就甚十分。漫如此刻,应该是深不见底了。
他在怒什么?
似乎被深邃眼眸摄去了神魂般,准备了满肚子想与他针锋相对的话瞬间化为乌有,许如凉只能定定地望着慕连煊。
筠波谨慎地提醒许如凉行礼。
许如凉讷然。
两世为人,从未向皇子行过礼,仓促之间闹出了“顺拐”之举。
慕连煊瞬间被逗乐,纵然之前决定好好惩戒许如凉不与他相认的“错误决定”,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不由自主向前迈近一步,戏谑地道:“丹阳郡主看见本殿似乎有些紧张?”
“不……”
许如凉嘴上犟着,身体却很诚实地往后退着。
慕连煊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缓缓迈着步子逼近许如凉,用行动点破她的自相矛盾。
许如凉赧然,且行且退,左脚踩了右脚险些绊倒。忽觉眼前一花,便就落入一个宽厚紧实的怀抱。
“丹阳郡主脚伤未愈,不便久站,不如就由本殿代劳。”
慕连煊勾唇一笑,灿若艳阳。打横抱起许如凉,的声线未消,身影已经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飞掠出门,跃上房顶。
原来爬房顶是他早就有的习惯!
许如凉心绪沉沉,回忆起前世无数个夜晚他们也如此时此刻般依偎在彼此肩头,坐上房顶上瞻仰夜空……恍惚似回到了前世的亲密无间,偏偏又清醒地知道,身边的慕连煊,已经不是前世的慕连煊。
她挣了挣,想挣脱开慕连煊的怀抱。
慕连煊却不动声色地紧了紧手臂,使她越加紧密地贴靠在他的胸膛,若有所思地道:“亏眉其后又是朔。”怅寥寂寞的语气,端地叫许如凉停止了挣扎。
亏眉其后又是朔。
一月之末,总是连着一月之初,周而复始,无穷无尽。
俨如前世的死亡,是今生的开始……
许如凉默然。
慕连煊凉薄地笑了笑,忽地指向北方天际,晴朗夜空中最耀眼的北斗星,“月有阴晴圆亏,人有旦夕祸福,唯此星亘古不变耳。我如此星。”
许如凉大为惊愕,慕连煊岂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今晚这又上房顶又遣词造句的,究竟想干嘛?
对于想不通的事,尤其是慕连煊的事,许如凉从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抛诸脑后,不浪费自己的脑力,要么直接问慕连煊要答案,不浪费自己的脑力。
眼下,她比较想知道慕连煊的想法,便道:“小女鲁钝,不知三殿下想说什么?”
慕连煊侧目睇她一眼,敛去惆怅,眸底再藏不住要漫出来的温柔和宠溺。将许如凉置于自己腿上,轻柔地为她褪去鞋袜,修长指尖摁过她的足踝和脚背,最后停留在脚心,缓缓地揉摁着。
“还疼吗?”
低低的问候,似梦靥的幻音。
许如凉堪堪不能听见。
“不……”
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温柔细腻的慕连煊,令她错愕到不能自已,磕磕巴巴地连口齿也不太利索了。
慕连煊抬头凝视着她,又是一笑,“别总是说不。”
许如凉几乎沉迷于他几近完美的笑容里不能思想,便就点了点头。
慕连煊满意极了,待足心生热,柔弱无骨,才取出豫王妃送来的祖传消肿膏,细细地为许如凉抹上。又等药膏完全干去,为她穿回鞋袜。
照顾人的手法,一等一的娴熟。
许如凉微微地垂下了眼皮。心尖仿佛被无数道针尖刺过,痛得简直不能呼吸。
原来煊煊会照顾人!
想来应该是照顾“姐姐”练成的。
可前世,慕连煊从没无微不至地照顾过她。
也许是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还不足以得到他的照顾吧?
许如凉不无自嘲地想着,心痛越深刻。
前世,相识十年、夫妻六年,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感情,尚且换不来他放低身段的照顾。而今生,不过数面之交,她还多次忤逆于他,他应该更讨厌她才对吧?
可偏偏此刻,他却如此温柔地对待她,似乎她是一件稀世珍宝……
二皇子的崛起,当真令他忧心竭虑至此么?
为了巩固与许家的联盟,他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么?
为了皇位,他慕连煊当真能连最后的骄傲也放弃掉,隐忍比前世更难堪的局面么?
也许吧。
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不就正在证明么?
许如凉冷冷地勾了勾嘴角,就算煊煊能忍,这辈子,自己却不打算再忍!
挣开慕连煊怀抱,客客气气地道过谢,便就疏远地道别。
慕连煊眉心一蹙,伸手横挡。
许如凉只拿冷眼睨他,“三殿下还有何贵干?”
“无事,”慕连煊悠然收回手,“本殿只是略感好奇,丹阳郡主为何总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拒人于千里之外?莫非郡主曾经历过不甚愉快的事?或者,对本殿有意见?”
分明只是淡淡凉凉的声音,平平静静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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