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业的二流子,你还能让他主千口之家的家事吗?封建弊政的关键就在这里,登基
一个开明皇帝能兴几年,传给一个昏君就失丢江山,百姓跟着遭殃。反正以后的革
命政府推进民主政治的核心正在于此,上至总统总督,下至鄙人在内,民众相信你
就选举你,不相信你就罢免你……”白嘉轩起先惊奇地听着,随之就又不当一回事
了:“我的天!越说越远,越没个边儿了!”何县长仍然认真他说:“白先生不相
信这不要紧,将来的事实会证明我的话。我只说参议员不是当官,是代表民众说话、
比方说,前任史县长收印章税的事,如果议员们通不过,就不会发出通告,自然也
就不会弓引发交农事件。”白嘉轩听到这件实际的事例,似乎听出了眉目,不由得
点点头:“这倒是一句实话。”何县长说:“白先生在原上深孚众望,通达开明,
品德高洁,出任参议员属众望所归,请你不必谦让。顺便告知你,你的姐夫朱先生
已经应允了。”白嘉轩觉得立马答应了还不是时候,就笑着说:“何县长,你叫我
当参议员是替百姓说话是不是?好,我先替百姓说一句话,看你听得下听不下——”
何县长豁朗大度他说:“十句百句你尽管说。”白嘉轩就说:“把白鹿仓里那一杆
子出进都抱着烧火棍子的人撤走!”
白鹿仓里自“交农”事件后,悄悄来了七八个扛枪的人,他们穿着黑制服,腰
里扎着皮带,白裹腿白帽圈儿,像死了人穿的丧服孝布。这些人每逢白鹿镇集日,
就扛着酷似烧火棍子式的枪在人群里晃荡,趾高气扬,横鼻子瞪眼,吓得交易自家
粮食布匹的农人躲躲闪闪。白嘉轩瞅着这一杆子人在集镇上晃荡,就像指头里扎着
芒刺或是眼里钻进了砂粒儿一样别扭。
田福贤一直坐在一边听县长讲民主政治,没料到白嘉轩头一条就“参议”到自
己头上,有点不悦,却不紧张。民团的组建是何县长的指令,枪是县里发的,田福
贤不过物色来七八个团丁。何县长笑笑问:“为啥?这些人胡作非为坑害百姓?”
白嘉轩说:“倒是还没见坑害谁。白鹿原上自古还没扎过兵营。清家也没在镇上驻
扎过一兵一卒。那几个人背着枪在镇上晃荡,庄稼汉们看见了由不得紧张害怕。没
有战事,要这些人做啥,”何县长爽然笑起来:“白先生,看不顺眼眼的事看多了
就习惯了,这些团丁是为加强地方治安,保护民众正常生产的。”白嘉轩心想,庄
稼人自古也没叫谁保卫过倒安宁。何县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说:“你们不知,白狼
闹得厉害,不能不防!”白嘉轩吃惊他说:“白狼?白狼早给天狗咬跑了。”何县
长说:“白狼是个人,是一帮子匪盗的头领,闹得河南民不聊生。据传,白狼打算
西来闯进潼关……这个白狼比嘈传的白狼恶过百倍!那个白狼不过吮咂猪血,这个
白狼却烧杀奸淫无恶不作,有上万号人马,全是些白狼……你说,咱们该防不该防,
”白嘉轩哑了口,他不晓得上千上万的白狼正在叩击关中的大门,这样严峻的事,
使他不再非议不大顺眼的白鹿仓的团丁了。他答应了何县长的聘请,腊月中旬就参
加了本县第一届参议会。
白嘉轩回到白鹿村,仍然穿着长袍马褂,只是辫子没有了。他进门就听见一阵
杀猪似的嚎叫,令人撕心乙裂肺毛骨悚然,这是女儿白灵缠足时发出的惨叫。他紧
走几步进厦屋门就夺下仙草手里的布条,从白灵脚上轻轻地解下来,然后塞进炕洞
里去了。仙草惊疑地瞅着他说:“一双丑大脚,嫁给要饭的也不要!”白嘉轩肯定
他说:“将来嫁不出去的怕是小脚儿哩!”仙草不信,又从炕洞里挑出缠脚布来。
白灵吓得扑进爸爸怀里。白嘉轩搂住女儿的头说:“谁再敢缠灵灵的脚,我就把谁
的手砍掉!”仙草看着丈夫摘下帽子,突然睁大眼睛惊叫说:“老天爷!你的辫子
呢,看看成了什麽样子!”白嘉轩却说:“下来就剪到女人头上了。你能想来剪了
头发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我这回在县里可开了眼界了!”
正月里,皮匠领着妻女回乡下来拜年。嘉轩打他们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皮硝味儿,
二姐碧霞已经剪了头发,仙草证实了丈夫说的女人也得剪掉发纂儿的话。二姐夫居
然也穿上了一身制服,头上留着公鸡冠子似的直戳戳的硬发。白嘉轩原以为制服是
革命政府发给各级官员的官服,想不到整天揉搓臭烘烘的牛皮猎皮的皮匠也堂而皇
之地穿上了制服,于是这制服就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他心里想,你个做皮鞋的穿制
服做啥?你穿上制服照样还是个皮匠,身上还是一股皮硝味儿!二姐更不入辙,人
已经发胖了,却把衣服的腰身做得那么窄,胸脯上的奶子圆滚滚地鼓撑得老高,说
话时不停地拨浪着剪到肩头的短发,言语间又不断冒出一些新名词,白嘉轩最反感
这种烧包儿的言谈举止。
皮匠姐夫和新潮二姐虽然引着两个女儿回城了,但给这个家庭造下的影响却依
然存在,孝文孝武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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