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心事,臣子们心中都是有数的,太原侯以皇子外镇两年之久,也不可谓不体谅陛下的难处。秀峰相国当国以来,内修兵备外治藩镇,平心而论确实也称得上夙夜忧心精白乃业。这些事臣虽然远在边陲,平日也听文质使君说过不少。作为边将,微臣没有资格评述宰相的优劣,臣将这两封信函交给陛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臣只是觉得这些事情陛下应该知道,臣在前方,日夜面对的乃是党项大敌,与定难军之间的战事往来已经耗尽了臣的心力,实在没有精力和时间卷入朝堂之争。陛下也是久在外镇统兵的,当知道臣的难处……”
李文革这番表白事先想了好久,虽然知道王峻倒台在即,但是这属于朝廷最高层人事变动,作为外藩的自己实际上在此事上没有丝毫发言权。这些事情是郭威柴荣和冯道等人需要考虑的,不过李文革心中清楚,王峻不是寻常人,他是大周朝头号权臣宰相,朝野内外党羽遍布。郭威要动的不仅仅是这个人,他针对的实际上是以王峻为代表的这个“党”,也就是当初拿着兖服硬披到他身上将他推上皇位的这批人。
这批人当中不是当朝宰相禁军重将便是手握重兵的外藩节镇,像挂着大学士头衔的陈观颜衍一干人在这个庞大的功臣党当中都只能算二流货色。要对如此彪悍的一股势力下手,即使以郭威的性情,也难免要在朝臣中进行甄别区分。朝中的重臣最终都免不了要在这个问题上搞人人过关进行政治表态。若是自己的地位和半年多以前一样还是一个小小的边郡将领,可能还没有资格受到这样地关照。但是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李文革,右卫大将军的头衔和八路军节度使的实权,再加上自己手中掌握着的数千军马兵权。都使得自己无论如何躲不开这一道。
要和王峻划清界限,这是个根本原则。
或许不必热衷去做倒王的急先锋,郭王之间的情分目前还远不是自己这样一个边疆的小藩镇能够离间挑拨的,但是却绝不能给皇帝留下丝毫暧昧不明地政治表态。郭威或许不太会在意这一点,但是那个明年便要登上皇帝宝座的柴荣可绝不是个很宽宏大量的人。虽然自己很庆幸没有长一副方面大耳的福相,但是仍然要小心,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做政治表态,既不至于打乱郭威的倒王部署也不会给柴荣留下和王峻关系很好的印象。
这是一个很恰当的时机,李文革这么认为。
“……知道朕为何默许你夺了高家的权么?”
对于李文革的表态,郭威只是静静地听着。等到他说完,这位当朝天子却问出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
李文革怔了怔,谨慎地答道:“臣也是被逼无奈,文质使君当初安排臣进彰武军做队头,臣并没有夺州自为地心思。高侍中父子若不想要臣的性命,臣也不会发动兵变。前年年底的那场事变,虽然臣事先并不知情,但事情毕竟是因臣而起,臣也不讳言,若不是臣当时被高侍中父子扣押在节度府。操控那场兵变的便是臣自己了……”
郭威淡淡摇了摇头:“事情究竟因何而起,并不重要。当朕得到消息地时候,你已经掌控了州城的军政,有军队支持。又有文官附合,高允权父子已经无能为力。不过尽管如此,那却并非朕认可你的原因。地方上这种事情很多,并不是每一遭朝廷都会承认兵变上台的新藩镇地!”
他顿了顿。笑道:“你能打仗,而且一门心思用在定难军身上,有为朝廷消弭西北兵祸的志向。这只是朕嘉许你的原因之一。朕之所以允你为节度使。授你旌节。倒还不完全是为了你地赫赫武功,而是因为你放了高家一马。并没有斩尽杀绝……”
李文革脑海中猛地一震,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还没有完全明确,一个模模糊糊地影子在胸中游荡,他突然开始有点能够理解郭威地感受了。
“……你知道乱世最不堪的是何事么?军队动不动便哗变,皇帝走马灯似地换,这些都不算甚么。最令人难以忍受地并不是这些,而是漩涡中的人都将权谋手段当做了立身的根本,将人与人之间情意和上古圣人们言传身教的仁恕之道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仿佛除了杀人,便没有其他的解决问题的法子了,世间万物,只剩下杀戮,只剩下以暴易暴……”
“朕虽为天子,却是起身草莽的,早年间闹市杀人也不过是等闲事。从军久了,便觉得杀个人也不过如此,没甚么难的。朕也从来不曾站到被杀之人的立场去体味过甚么——所以乾佑之乱,朕家一百六十八口男女老幼惨死罹难,朕当时如同万丈高楼失足,心中除了冰冷和愤恨甚么也剩不下了。当初朕也曾发誓,刘家男女老幼族人奴仆,真一个都不会放过,要他们悉数伏诛,来祭奠朕的家人亲族。那时候朕身边的卫兵告诉朕,朕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可是到头来,朕杀的人却极少……”
“知道为甚么么?
想明白了,朕这一生戎马,杀得人太多,有干天和,祸,要让朕也尝尝亲人们罹难的苦楚和悲哀……这是报应。谁说老天爷不长眼睛?他老人家精明着呢,杀人者,人恒杀之,这是最简单的乱世法则。”
“……从那时候朕就在想,是谁杀了朕的亲族?是李业?不是,是这个世道,是这个以杀戮为能事信奉站草必除根的世道杀了朕家一百六十八口人。朝堂之上的政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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