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京前的安排是:范李王三相守中书,尚书令折从阮守枢府,兼东京留守,宣徽使郑仁诲兼副留守。
这个布局下折德源出知开封府,实际上便将京畿控制权完全放到了折家手上。
放在外人眼里,冯道和折从阮这两个顾命老匹夫,简直是揽权揽到了极处。
偏偏这两个人自皇帝出京后便各理各事,从不相往来,今日是折从阮两个月来第一次造访太师府。
折从阮吃惊的是,冯道非但没有被皇帝斥责后的衰败愤慨模样。在府中养了一个多月的“病”,脸色反倒越加红润,眼神分外明澈,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前线有战报?”冯道看到折从阮的第一句话,并无半分寒暄客套之意。
折从阮淡淡摇头:“可道兄问的若是潞州方向,某却没有甚么好消息教兄宽心……”
“若天下尽是好消息,黎庶要朝廷何用?朝廷又何必设宰相?”冯道放下手中正在认真批注的公文,缓缓站起身轻轻捋着胡须,眼中带着些感慨和遗憾自嘲道。
说罢,他望着折从阮,平静地道:“说罢,可是曹世勋等人有些不安分了?”
折从阮笑了笑:“既然某家坐在京里,曹某纵然有些许不安分的心,也只能暂时收束着。某担心的并不是京里,而是两军阵前!”
冯道听了,沉吟了片刻,微微趋眉道:“前线将弁,与京中有往来?”
折从阮不客气地坐在老仆人搬来的一把椅子上,轻轻点头道:“这不稀奇,乱世倚仗的是长枪大剑,带兵带久了的人,谁能没有些耳目私人?只是此事于前线军事的利害得失,我却有些想不透,特来与可道兄商议!”
冯道默默沉吟,半晌方问道:“若前线军事是公主持,军有异心,将不用命,当如何处置?”
折从阮摇了摇头:“若是某领军,此刻便要借人头来立威了!只是主上初膺大位,人心未稳,他只怕未必肯仓促间用严刑峻法来整顿军心士气。话又说回来,老夫久历沙场,与士卒甘苦与共,老夫杀人,士卒们只会震动警惕,主上年轻,又没有真个领兵厮杀过。若骤行军法,恐怕反倒会激起将士离心,军有怨心,则主帅如立危墙之下。此时此刻,我惟愿皇帝能够体察士情,洞悉彼我,却不愿他妄动杀伐!”
“既如此,公又何必忧心?”冯道反问。
折从阮愣了愣,叹息道:“非是某无故忧心,带兵多年之人,深知如今主上面临局面之险恶。国中兵将虽然奉调,然而一个个动静缓慢,迟疑不前,主上率两万孤军悬于前,面对的却是三倍于己的汉胡联军,后援迟迟不能跟上,朝中宿将,要么不服气主上年轻,一门心思要看他的笑话,要么心怀叵测,与前线军将暗中往来,欲有所图。某虽自负久历戎机,遇到这么个局面,却也只能尽力维持京城安定不出大的乱子,于前线军事却不得半分助益。某尚且如此,主上年轻,真不知他如何应付得来!我又岂能不忧心?”
冯道淡淡一笑:“京中的人,如此想者非只公一人。大凡诸公所虑,无非是主上年轻这几个字罢了!所不同者,曹世勋等人是坐等生变,公等却是惧怕生变,其实与其如此,倒不如好好想一想,真个生变,该当如何处断?”
折从阮一愣:“真个生变如何处断?”
冯道点了点头:“主上若兵败于潞州,你我当如何处断?”
折从阮认真地想了想,半晌长叹道:“种种措置,皆属非常,若主上战胜还都,则一切事端便都可消于无形;若真个兵败,只怕这天下,便不再复为大周之天下了!”
冯道冷冷一笑:“不尊姓郭的,还有何人可尊?”
折从阮又是一愣,冯道却不容他细思,追问道:“曹世勋也好,郭崇充也罢,哪一个堪为人君?”
折从阮连连摇头:“老兄说笑话了,京中这些军头,不要说曹某郭某,就是故去的王峻王殷,也是极难镇得住朝堂的!主上若是兵败,只怕国中立刻便要四分五裂了,那些骄兵悍将,此刻便人心浮动,还能指望着他们顾全大局体念社稷?那是做梦了!,真有事变,京内只有药元福或许可信,其余人等,都是祸乱之源……”
冯道点了点头:“所以若要天下安定,主上一旦兵败,你我两个老头子,少不得要借曹世勋的人头来安定朝野人心了……”
折从阮顿时惊得跳了起来:“此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冯道晒笑道,“凭借折家三千子弟,老夫不信老令公安定不下京师局面!”
“一时安定京师局面,自然不难!”折从阮反驳道,“然则主上回朝之后,却要面对天下群情汹涌的繁难局面,到时候,只怕主上便是再贤明,也难免要借你我的人头来安天下人心……”
冯道洒然一笑:“若真能安定天下人心,冯道又何惜这颗头颅?七十多岁的人了,还能帮得上主上多少年?”
折从阮大张着嘴,傻傻地望着冯道。
冯道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折从阮的肩头,语调轻飘飘地道:“令公,你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做事何须许多顾忌?朝中的权位荣华,于令公而言便那么重要么?事有不谐,令公只管回府州去养老,有李怀仁在,天下想必无人有胆去扰令公的天年。冯道虽然不才,却是对大行皇帝有所承诺的,我既保定了当今,他战胜了我固然要保他,他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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