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默然。
李文革伏在几案上看着地图,心思却早已飞到了不知何处去,抓着水杯的手在不能遏制地抖动着,秋高气爽,他的头上却满是汗水。眼睛微微闭着,唯恐一旦睁开,心中的激烈交锋便会通过眼眸透露出来。
沈宸进来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发觉。
—
“大人,为何要杀俘?”
沈宸进来平胸行礼,在李文革看向自己地那一刻,直通通不讲任何委婉地问道。
“哦——?”李文革愣了一下,随即脸色越发变得苍白。“拓跋家在延州烧杀抢掠,血债累累,如今也是该恶贯满盈的时候了……”
这句话虽然说得底气不足,却一下子把沈宸将住了,沈宸依稀记起,前些日子李文革对细封敏达也是这么说的。
李文革下令烧草场的时候,似乎细封敏达的激动程度要远远高于此刻的自己,不过最终他还是执行了李文革的命令。
难道说,这一次和往常一样,是自己没有领会大人的良苦用心么?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尽管李文革给出地理由让沈宸顿时无语,但是这个年轻的致果校尉却并没有被说服。尽管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一定不对,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了。
“那么——为何要杀女人和孩子?”
这一回换李文革被问住了。
他痛苦地挠了挠头,这是一个连自己都还没解决掉的心结。如何来说服沈宸呢?
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这些女人当中未来会有一个生下一个不俗的孩子,他将成为中原王朝的一个可怕敌人,而这个孩子的孙辈将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个新的游牧帝国……
自己毕竟是个将军,这种神棍式的语言不适合自己。
“斩草总要除根,留下这些女人和孩子,却杀了他们的丈夫和妻子,日后这些人总是要找我们报仇的……不杀掉这些人。只怕后患无穷……”
李文革艰难地从自己地口中吐出了这样的一番言语。
这种厚黑哲学,他自己向来是不信的,然而此刻,他却要用这个逻辑去说服自己最得力的部下。
口不应心的说话。真是痛苦啊。
“大人,咱们当兵的,那一个不是将脑袋夹在腋下讨衣食求功名?难道咱们日后还惦记着死在榻上么?咱们连他们地男人老爹都不怕,还怕这些女人和孩子日后报仇?大人当日在延州城中当街手刃暴乱的兵卒,面对上百乱军大人尚且不怕,难道反怕这些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
沈宸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这是命令——你不要再讲了!”李文革无力地冲着沈宸挥了挥手。
“大人——你究竟怕甚么?”沈宸极为愤慨地问道,“大人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人,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畏惧怯懦?”
这话就相当严重了,下级指责上级畏惧怯懦,这在军队当中是极为损害上级威信的行为。
李文革愕然望着沈宸,一年以来,这是沈宸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如此悖逆的言语。
沈宸毫不畏惧地与李文革对视着,目光中没有丝毫的胆怯和羞愧。
我是在维护你,虽然我说不出是在维护你的什么。
“君廷……”
“……你不懂”
李文革叹息着道:“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懂!”
沈宸毫不气馁地道:“……大人,虽然卑职自知驽钝,但是大人没有说,又怎知卑职不会懂?”
李文革苦笑道:“若是你明知此刻手软会为未来埋下隐患,而且是足以致使上百万人死去,使战火连绵,使生民涂炭,若是你明知自己手软地结果会是这样,你依然还能坦然地放掉这些未来的祸根么?”
沈宸有些不解,李文革摇着头道:“我都说过了你不会懂,如今杀掉这十几个人,未来却可以救几十万人于水火……这种事情,只有我才深切地知道……”
“大人,卑职不懂您的话!”
沈宸十分困惑地道。“但是,卑职觉得您说地这个,不是杀人地道理!”
“嗯——?”
李文革扫了沈宸一眼,却没有反驳。
“大人——杀掉这些女人和孩子,无助于消灭定难军和党项人,无助于彻打垮平夏部落。大人说今日放过这十几个人。会导致日后死掉几十万人。卑职虽然不懂这里面的深意,但是卑职以为,即便真的
想办法不让日后那几十万人死掉,才是大丈夫所为;依靠屠戮妇孺才能救得了日后那数十万条性命么?虽然卑职不懂,但是卑职觉得远非如此!连李光俨我们都能生擒活捉,难道还惧怕他的妻妾和儿子?”
“嗯——!你说下去!”李文革一开始的无奈苦笑从嘴角消失了,他开始认真思索沈宸地话了。
“卑职——卑职的意思是说。以大人的英雄了得,即便这些女人和孩子日后成了气候,难道大人还会惧怕他们不成?”
李文革深吸了一口气,反问道:“若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呢?”
沈宸道:“且不说大人如今正当少——哦——正当青年,寿数还远远不到说生说死的时候。即便是大人百年之后,又能如何?天下之大,英雄辈出,就算这些娃娃日后一个个都成了了不得的人物,又能如何?党项人有英雄,难道我们汉人便没有英雄么?平夏部有好汉。难道以中原之大,都找不出一个能够和这些娃娃匹敌的好汉来?卑职不信!”
“还有——难道大人
喜欢北唐请大家收藏:(m.7dshu.com),七度中文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