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曜和郭善海身上,向凛泽被有意无意无视。
向凛泽一个人喝着酒,他忽然冷笑一声:“都说良禽择木而栖,秦总这招过河拆桥玩得好啊,就是不知道和郭书记这权钱交易被查出来了,秦总得判多少年啊?”
秦子明放下杯子,讥诮道:“你向凛泽身子底下就干净?真查起来也是先宰你这落难的鸡。”
“阿明!”赵胜曜呵道:“凛泽,你们两个几十岁的人了在这儿闹,丢人不丢人,还真以为在你们那陕北山沟呢?”
“凛泽,你给阿明倒酒,阿明,你敬凛泽一杯,今天这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过去了。”赵胜曜目光不放过俩人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秦子明不能喝酒,上次一杯酒,他吃了一周的流食。
向凛泽“哈”地一笑,站起身给秦子明倒酒,刻意倒满,冷笑着:“喝吧秦总。”
秦子明拿起酒杯敬向凛泽,他一饮而尽,“这杯是我给赵书记面子。”
“罚酒最少三杯。”赵胜曜夹了筷菜,淡淡开口。
向凛泽胸口一痛,眼眶几乎要热,他抬眼对上秦子明冷冷的眼眸,冷的如同这两年每次争吵一样,三分讥诮、七分玩世不恭。
向凛泽也冷笑,又倒酒。
秦子明一饮而尽,他额角有了细细的冷汗。
别喝了...
别喝了...
向凛泽几乎有号啕大哭的冲动,他再倒酒,时光从此刻倒流,黄土糊成的矮房,两个衣衫破烂的男孩。
“周瑜打黄盖!”
“一个愿打。”
“一个愿挨!”
周围那些麻木笑着的人都没有变,他们变得西装革履了,但他们的麻木不仁没有变。
三杯酒下肚,秦子明摔了杯子,“向凛泽你狼心狗肺,我的胃不是六年前为救你伤的?今天你灌我酒?”他转身就要出门,“你等着纪委明天来办你!”
秦子明还未出门,向凛泽已经拿起手机拨打了电话:“贾检察长,我向凛泽,实名举报秦子明行贿,非法取得资产,对!我实名举报!查不到东西我辞职!”
秦子明大步上前,众人赶忙拦住两个人,“向凛泽你告啊,检察院里我检举不死你!”
“我等着你检举,查到我向凛泽和我家人任何受贿记录,我负全责!”向凛泽也大喊,他的确没有明确的受贿,他的资金都用在政治前途。
“阿明行了行了,老向醉了。”郭善海拉住秦子明,道:“我们先走,和醉鬼没什么说的。你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不承认,检察院没任何办法。”
如果他承认了呢,秦子明眼底有冷光跃动。
向凛泽看着众人都跟着赵胜曜和郭善海出门,甚至连灯都给他关了,果然是树倒猢狲散。
黑暗的房间里,向凛泽侧首,透过窗户恰好看到秦子明在楼下走路的背影,身姿挺拔,大雪落在他的肩上。
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他就不在意利与权吗?他好胜心强,当然在意,只是他明白了取舍之道,舍利而取义。
安时,不奢逸;危时,不退缩。
向凛泽发现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懂过秦子明,他拿起一根烟点燃,红色的星火在黑暗里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又碾灭了烟,红光宛如烟火在夜色中冰冷。
北国正寂寂。
喝成这样子,怎么回家?
秦子明和郭善海分开,他仰首,有涯大酒店几个字被合金支撑直插入夜空,姿态傲然。
有涯。
一九三六年冬,陈毅将军梅山被困,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写下篇章。
“投身革命即为家,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人间遍种自由花。”
取义成仁...
远处霓虹闪烁,放眼一望,远处近处高高耸立的大楼都是倾情集团的资产,今夜过后又剩下什么?
检察院的人员已经在路上了吧。
权力、金钱、地位,都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他这四十年到底得到了什么,留下了什么。
“秦总。”女孩柔媚的声音响起,“我扶您进去吧。”
秦子明伸臂格挡开她,“不用,出去吧。”
“秦总..”女孩还想说什么。
一块软绵撞上他的胳膊,秦子明冷了声音,“出去。”
女孩一惊,恭敬低头,带上了门。
秦子明呼出一口热气,酒气刀子一样从气管割到喉管,他按着胃弯腰,快步走到卧室砸在床上。
窗外是大雪,在他眼中却如胃中那团火焰一样在燃烧。
大雪...陕北没有这么大的雪吧。
秦子明忽然撑起身子,伏在床边呕吐,血和呕吐物沾在了他身上。
神志恍惚,他想起陕北的雪。
陕北的冬夏都长,春季很短,每当短短的春天到来,黄土高原上密密匝匝的梢林匍匐在地上,黑压压的、平凡的,但就这样平凡的梢林,也会有鲜花愿意停留、绽放,缀在梢林上,红艳艳的,陕北冷冷的春风吹过,鲜花娇弱地摇晃,却还是坚强地留在梢林上。
脑海里所有的画面都淡去了,春、雪、梢林、鲜花。
只有女人的声音响在他的脑海,娇弱的,却坚强的。
“秦子明,你知道吗,我一点儿也不害怕,我只是遗憾,要是我今天真的死了,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到底叫什么。”
足够了,秦子明想,他这辈子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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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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