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里轻阴,小寒天气。
取次台榭,未央宫久负盛名的清瞻园林内繁花浅苞纤蕊,脂凝香蒂,揾玉匀香,清艳枝枝攒树,琼削纤葩竞吐,芳菲消息。
金镮约腕携笼,姑射冰肤的宫女独擅芳步,好意提醒抬舆的太监圣上将要动身前往前殿早朝。
清瞻园林不远处,汉澹帝所在的宣室殿灯火通明。
温室殿在未央宫北,以椒涂壁,粉饰文绣,香木为柱,鸿羽帐毛织毯。
不久前,汉澹帝的寝宫从夏居的清凉殿搬到了温室殿。
温室殿在宣室殿东侧百丈,汉澹帝早起后步行至宣室殿等待早朝和处理一应事物,勤政勉国可见一般。
宣室殿内,太监总管韩源甫手捧着九寸竖顶少斜的通天冠,低眉仔细望着铜漏。
汉澹帝刘缬有些松懈,依着椅子横揽奏章公文,平淡的说道:“平阳郡太守是苗学民是怎么当的,后宅不宁,被发妻打到头破血流,被人参了本‘品相不正’,这事闹腾的。
北燕南陈近几日有交涉,意图不明。估计是燕国前朝遗民作祟,妄图行不自量的事,一群宵小而已。
青城山佛道机辩,这个倒是有点意思。”
韩源甫适时提醒道:“圣上,离早朝仅有半刻的时辰,还请稍作歇息,养精蓄锐,保重龙体。”
汉澹帝刘缬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朝中大臣都有谁告假。”
韩源甫恭声道:“除兰台谒者都水黄沙令史向文染疾告休外,无一人告假。”
汉澹帝刘缬微讽道:“今日来的挺全的,往日武官喝酒误事,文官狭妓精元失守,都以染病为借口告假,今天这是除祭天祭祖外,罕有齐全的一次。”
韩源甫身姿放低,全然不入耳闻。
刘缬忽的醒悟,道:“哦,那个小家伙今天上朝了。”
“韩源甫,你觉得他怎样。”
面色苍白的韩源甫神色一紧,掐声道:“圣上说的是卫玠吧,奴才有所耳闻,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人云亦云,奴才虽没见过,但想来应该不差,至于才学,圣上高瞻远瞩,自有定论,奴才就不妄自菲薄了。不过,圣上仰观吐曜,俯察含章,自是胜过卫玠百倍。”
汉澹帝轻蔑道:“你呀,就会说些言近人意的好话,说了等于没说。”
韩源甫面无表情,只是躬身捧着通天冠。
天际放明,汉澹帝刘缬动身,倾身有重离之辉,星汉之华,气含风雨之润。
王言崇秘,大观在上,百辟其刑,万邦作孚,以授官选贤。
敕戒恒诰,治戎燮伐,眚灾肆赦,明罚敕法,言有春露之滋,声有洊雷之威,辞有秋霜之烈,诏策大气。腾义飞辞,涣其大号。
世间一切繁华尽属于他,世间一切溢美之词都可以形容他。
有命自天,明命为重也。
他富有四海,坐拥整个中原。
……
云日隐层阙,风烟出绮疏。
职司阁中,众人交谈不经意间望向那个刚刚进来此刻问答迂缓的年轻人。惊艳,目离,大概是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神态。
曲裾深衣的熨帖中署监官服套在他的身上,令人目炫神离。听他言辞,不是夸夸其谈,口若悬河,也不是沉默寡言,属思良久,散郁陶,托风采,条畅以任气,优柔以释怀,可圈可点,着实是个妙人。
录应翁双眼微咪,拂袖站起,对着卫玠笑道:“我家先辈圣人讲,修业而欲惊世骇俗,植节而欲标异见奇,此皆是善念中戈矛,理路上荆棘,最易夹带,最难拔除者也。须是涤尽渣滓,斩绝萌芽,才见本来真体。
卫小友不见少年之激切,并述理于心,著言于翰,已经参堪心体澄澈了吧。”
一旁的太傅秋容瞥了眼老友,默不作声。
鲁有省望向这边,双目定格在卫玠的脸庞一瞬,目中炜烨转瞬消去。
周遭的声音若有若无,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数道目光交织在空气中,氛围凝重,似秋日的清晨。
……
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
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
长乐宫中,檀蘅公主拽着母后端肃皇后李渔的衣襟撒娇道:“母后,孩儿新近瞧上了一件霓裳,需要出宫去买,不如母后您把出宫的令牌给我吧。”
李渔慵觑着满脸堆笑的闺女,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襟,嗔道:“你呀,准是又有了些馊主意,宫里头祸害完了,现在想要出宫去祸害别人。只要你的聪明心思稍稍钻研《女戒》、《闺帏》,也就不愁嫁不出去了。现在,你看,和你在一起的出身圣人世家,录应翁的嫡孙孔勐从树上跌下来摔折了腿。士大夫温有为的儿子温逡也因为酒后的一句对你的戏言,而染上怪疾,通身红肿。录丘明再也不敢见你,荀玉也不敢在你面前造次,这些母后可都是知晓的。”
“他们啊,不是不谙世故的书呆子,就是娇纵狂傲的世家子第武将后代,要叫他们涨涨记性。”
李渔没奈何道:“这次出宫想做什么?和母后说实话吧。”
檀蘅公主刘琬再次娇嗔道:“女儿想体验一下文人口中的‘动静殊操,喧寂异趣,不作垢业,亦不立芳名’,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这才是安身立命的功夫。
女儿身位皇室贵胄,想去民间观察下世风民情,为父皇分忧解难。”
皇后李渔清淡说道:“从静中从闲里观物动,向闲处看人忙,确实是超尘脱俗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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