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年中考,他们16岁。
麦迪尔原本跟阿彩约好一起去镇上查成绩,可是台风吹了一上午,两个人只能在屋里等台风过去。
“我爸让我去打工,你也知道我奶奶现在还躺在医院呢,我爸把学费全给奶奶治病了。”阿彩看着雨打在窗玻璃上后流下来扭曲了整片天地。
“估计我也考不上,就算考上了以后也考不上大学。”麦迪尔的手指在窗玻璃上胡乱地画各种图案。
“你不是说以后要做个作家吗?”阿彩对麦迪尔说,回头时马尾辫在身后画了段圆弧。
“当个作家不一定要读高中呀。”麦迪尔微微一笑,眼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
“我爸让我堂姐在东莞找一份工作,等台风过了我就去,我要努力赚钱,把奶奶的病治好。”阿彩抬头看向天空,风渐渐小了雨却越下越大。
“等台风过后,我们一起去吧。”麦迪尔扶了一下眼镜说,然后眯起眼睛对阿彩笑。
那年夏天的台风冲刷了乡村所有泥泞的小路和学校铺满灰尘的篮球场。台风洗过的天空那么蔚蓝,阳光穿过空无一物的天空照在大地上发出闪闪金光。台风带来充沛的雨水,许多人家已经犁好地,拖老带幼地到田里种庄稼了,山村的午后阳光灼热,但丝毫没有减弱人们耕种的热情,家家户户都趁着台风过了有雨水把庄稼种上,不然错过时节天气干旱了可就种不活了。从浑黄的小溪边到凸起的小土包,到处都充满了夏日旺盛的生机。
阿彩的父亲正在锄玉米地,母亲则把玉米种子放到锄好的坑里,顺便施肥。阿彩父亲平时都在城里打工,已经在各种工厂里工作快二十年了,但是每年农忙时节都会回来帮忙干农活,所以干起农活也不会太生疏。
阿彩和麦迪尔来到田间,阿彩父亲看到他们两个,停下来说:“你们两个娃不是到镇上查成绩了,怎么到这里来?”
“爸,我想着反正不读高中,查了也没有,就干脆不查。”阿彩来到田间,拿起锹给玉米种子盖上一层土。
“叔,我也不读高中了,跟彩儿去打工。”麦迪尔自己带了把锹来,也帮忙盖土。
阿彩父亲听到孩子们这么说,站在原地轻声说:“哦,打工也好。”停了几秒钟嘴角动了动像要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继续埋头锄地。
反倒是阿彩母亲说话来了:“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只希望你不要怪我们,我们不是不想让你继续读书,就是你奶那病你也知道。”阿彩母亲戴张大草帽,草帽下的脸堆满了为难。
“妈,我不怪您跟我爸,你们辛苦把我拉扯大,现在家里需要钱了,我怎么可以只顾自己读书不管家里。”阿彩一边把一抔抔土盖在种子上,一边说。
“你理解我们就好,等你奶的病治好后我们再攒钱,要是你愿意咱再回来读也行。”阿彩妈妈说。
“好,等我赚到钱了就回来读。”阿彩似乎在鼓励妈妈也像给自己打气。
“婶,等我以后赚到钱了,我供彩儿读书。”麦迪尔提高嗓子说。
“就你,你还是先把自己喂饱再说吧。”阿彩这一句把大家都逗乐了。
麦迪尔跟阿彩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离开小村庄,阿彩的父母都来给她送行,麦迪尔的父亲在城里打工,母亲在一个小鞋厂打零工,特地向厂里请假来给麦迪尔送行。
儿行千里母担忧,经过一阵叮嘱之后,麦迪尔和阿彩就各自背着自己的行李向山村外走去,公交车不进村,距村庄两里路之外的大马路边才有公交车站。
上了公交车后,两个人来到县里,买好去东莞的车票后就上了去往东莞的大巴车。这是他们第一次坐长途大巴,也是第一次离开山城,大巴车一直开,穿过许多隧道和河流。两个人一直往窗外看,虽然高速路两边都是大山,他们最熟悉的莫过于大山了,然而这里的山毕竟跟自己生活的乡村那边的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他们自己也说不清。
从大山出来,地势逐渐平坦,许许多多的高楼呈现在眼前。对于两个刚从小县城出来的年轻人来说,关于大城市最直观的感受就是高楼大厦,虽然过年的时候去县城玩也见过七八层的高楼,但是此刻车窗外的高楼那都是几十层上百层的啊,而且一排排整整齐齐的全都是,这些以前都只在电视上看到。
麦迪尔不禁感叹,原来城市是这番模样。他感到兴奋极了,因为他就要到城市了,生活在城市,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他又多么庆幸,自己早就该来城市,还好没有继续读高中,在小县城待着实在太没意思,城市如此美好,为什么不来城市生活呢?
三个小时的车程,他们从山城沿二广高速途径广宁、四会、三水各县市,到达广州后进入京港澳高速没多久就来到了东莞东城汽车站,这个汽车站很大、很高,四周也全是高楼大厦,人也非常多,但是大多数都是像麦迪尔和阿彩这样扛着大包行李的人,年轻的老的男的女的都有,他们中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更多的是走着,还有些坐在地上,甚至还有躺着的。麦迪尔和阿彩看到这样的景象都有点懵了,他们可以确定的是眼前的这些人都不是城市人,在这座城市,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城市人,而不是这些跟他们一样的“乡下人”。
两个年轻人看到这样的景象之后面面相觑,麦迪尔先说话了:“也许他们只是跟我们一样来东莞打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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