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波目光也夷然不惧,只在皇帝低沉出声问“言者何人”的时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道:“回禀皇上,是臣,臣多嘴失仪了!”
他身上穿着甲衣,能跪,但上半身弯不下来,于是看去更是威武了,活脱一个铁骨铮铮的诤将形象。
不过,他卖相好归卖相好,终究是一个侍卫,不好好值守,贸然插嘴朝政议论,是大忌讳,给他定一个“藐视朝堂”的罪名一点也不冤。
先前吵吵的朝臣们尤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这么多臣子站在这里,不会说话,轮得着一个侍卫跳出来!
嗡地一声,群议顿起,全冲着侍卫而去,恨不得当场把他拖出去打上六十大板。
于星诚沉了沉呼吸,迈步出去,他周围发现的官员见此都静了一静,四品官职在这朝堂里不算多高,但于星诚任的职位特殊,御史一般人都不想招惹,何况是御史里的小头头。
“皇上,臣要请罪。”
再待他一开口,就把整个大殿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有人不知为什么侍卫乱插话他要请罪,这个罪要请,也该是分管那个愣头青侍卫的指挥使请,但有人灵醒,一愣之后便即领悟,乃至后悔为什么自己迟出去一步,只能看他发挥的——
于星诚一拂袍袖,已经跪了下去,清朗开口:“臣忝居台宪,不能为君分忧,如此简单而切中要害的一句话,不能从御史口中出,而要由一个侍卫说出来,就是臣的失职,是臣及整个都察院的过错!臣愧煞,羞煞!”
吵了几天,到底有没有人说出要查一查呢?当然有的,但很快被别的声音盖过去了,想从这件事里得到利益的人太多了,那一点冷静的声音,完全出不了头,在皇帝有意坐视的情况下,像雨滴砸进河水一样瞬间就没了。
这一句话由于星诚说出来的结果可能都差不多,而且他说,不但会被人借势照头打压,更有可能东拉西扯反过来扣他帽子,但由一个侍卫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他的身份最低,最没有资格开口,这也完全跟他没有关系,惟其如此,他开这个口,才凸显出了整个事件的荒诞性。
满朝衣冠楚楚,满朝别有用心,这一个最简单的公道,居然要一个侍卫看不过眼,从侍卫的嘴里说出来!
丢不丢人?!
丢死人了!
本来情况未必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于星诚这一站出来,成功地把风向引了过去,他赔上自身,给这件事盖了个章,把原本站干岸上,拼命要把韩王踹下去的众人一起拉下了水。
还吵什么,凭你吵什么,都是个丢人!
于星诚话音落后,朝堂居然陷入了片刻的死寂。
这个局太难破了。
侍卫还跪着,面色涨得通红,看去更是个打抱不平的模样了,只有侍卫——薛嘉言自己知道,他是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他赌这一句,是冒了风险的,很有可能不但要挨板子,好容易活动来的这个缺也要丢掉,不过他还是说出来了,因为有人告诉他,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帮他,他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就算丢掉这个缺,那也没什么可怕的,他凭此得到的声望,比这一个区区侍卫要珍贵百倍,只问他敢不敢赌。
——说一句话而已,他有什么不敢!
他当时拍着胸脯就应下了,不过真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害怕的,要不是这一身甲衣撑着他,他可能已经怂了。
煌煌天威,不是说着玩的。
幸亏他兄弟了解他,只给他安排了这一句台词,叫他时刻留意着于星诚,发现他要出声,就抢在他前一步说话,除此外,什么多余的事也不要做。
他也不敢做呀,现在只敢老实跪在这里,因为紧张,出了一头汗。
他不说,于星诚在接着说:“臣夏日才自江南巡抚回来,对江南情形略有熟悉,臣请将功赎罪,前去扬州查延平郡王遇刺案,臣必竭力将此案查得清清楚楚,还朝堂一个清明,还皇上一个明白,不使皇上为诸藩相残烦恼,生手足之痛!”
这才是他沉默至今,想要争取到的权力。
查案一事,绝不能交给他人,那太不受控了,他必须握到自己手里,他可以保证自己公允无私,不能保证别人如此。
他在这个时候,将这个目的说了出来,他有自信自己不会招致任何怀疑,因为这个时机太好了,简直天造地设,而且皇帝不会不同意,由他来领这个罪,收这个场,太合适了。
再闹下去,真的要不好看了。
皇帝也是要脸的,也得见好就收。
“准奏。”
他没有等待多久,御座上的皇帝开了金口,并且是一连串地把钦差的名目行头都封给了他,十分干脆。
不能不干脆,朝堂上如此乱象,他才是天下之主,脱不了干系,于星诚揽的这个责任,其实是替他揽的,于星诚嘴里说着不能“为君分忧”,他站出来,其实就是分了。
这种似是而非的分寸感,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而且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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