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通,小豆儿就活,他若是想不通,小豆儿或许和一些难民的孩子一样苟且存活,或许和其他难民的小孩儿一样冻死饿死。与李仗香自己不过是“残病之躯”的道理,虽是残躯,病躯,茧里养育的却是小豆儿这只小蝶,他既然是做爹的,哪怕是为了孩子死了都无妨,何况只是蒙受耻辱,若是委身邬光霁可以在这冷冰冰的世上得一条活路,那就算是让其他男人当女人使也无所谓了。
邬家二少爷邬光霁的身量外貌固然都已经是成人模样,李仗香还是觉得对方的痴缠乃是少年心性,他觉得少年人见什么都稀奇,故而总是朝三暮四,他又想起他自己的爹,深知男人的薄凉秉性。就好像在街上买东西,人人都觉得价高者好,人也一样,若是随随便便将自己贱卖了最划不来,李仗香从那三日苦思之后就开始布网,邬光霁自己提出要收小豆儿做干儿子仿佛是给睡觉的人塞枕头,李仗香恰好以此为基,将网织得越来越密。邬光霁从李仗香身上感受到的那种无形的拉力并非言过其实,他自以为将李仗香算计到手的同时,李仗香早已将他困在网里面了。
邬光霁将李仗香和小豆儿安置在旅店不过半个月的功夫,窦家就出了大事。那一日邬光霁正坐在自家店里,忽听家里奴仆火急火燎跑来,上气不接上下气的来报,说是衙门里来人将大爷带走了。
邬光霁听闻邬光霁让人捉去,连忙随奴仆回家,到家方知乃是之前邬老爷联合众商的那一纸请求减税的文书惹出乱子,上头不知怎么,就将邬老爷等商贾批为乱民魁首,派人来捉拿。
邬老爷自然不服,可惜他舌头中风后就不太灵便,心中一着急就说不出话来,邬光和与来拿人的府吏解释说自己现在是邬家当家人,那些人当场就给邬光和上了镣锁将他带走了。
邬夫人与大儿媳在家不断抹眼泪,直到瞧见小儿子回来,她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她说已经遣人去问了,衙门就是不肯放人,说邬光和等人是为害乡里的乱党。
邬光霁去内屋寻老父,邬老爷半身不遂,口中说不清什么,只是不断用手掌拍击桌面,愤慨焦急之情溢于言表。邬光霁安慰父亲道:
“爹,咱们家大业大,无论如何也要将大哥保出来。”
邬老爷半边脸都僵着,含糊地叹气一声,道:
“哪还有什么家大业大,怕是过了这一遭,咱家非要脱层皮不可。”
过不多时,就有其他在文书上签过字的商贾里家的仆从上门来,一问,方知他们家老爷也让衙门拿去了。
要知商人地位卑贱,邬家尚有店铺在街上开着,若是闹出事端定要吃亏,只得不时派人上写下自己名字的商人中,除了一个李姓的香料商人,其余人等皆被捕了。邬光霁初闻此事,才想起这临镇李家正是李仗香的家里。
一种做生意的人家的当家人都让捉去了,这些人的家人听闻只有李家幸免于难,不免上门打听,这李家人闭口不言。落难的商贾家有一户姓赖,他家有个远房侄女在李府做小妾,差人偷偷给那小妾塞了银子,那小妾才道出实情,原来李家与有人在衙门供职,早就将那文书根本没有呈递出去反而流入县衙的事情悄然告诉了李家。李家自知得罪了官老爷,打从去年陆陆续续又是送礼又是送钱,才得以与县太爷修好,将李家从向上呈递的罪状上除名。
众商家里知道此事时,当家人都已然被捉去了五六天,他们听闻此事俱是破口大骂李家无信无义,贿赂官员。然而这些人一转头就赶回家去派人打听县太爷的喜好,并筹集欠款,好去衙门赎人。
邬老爷得知能用钱银将大儿子赎回只哀叹一声,将能家里的现钱归置一下,又从店里提一些,共筹出五百两白银亲自拄着拐杖送到衙门去。
谁知邬老爷走一回却空手回来,且一进门就让人将邬光霁叫来,邬光霁一头雾水,他见老父没将兄长从衙门带回来心中就觉不好,果然只听老头子一声含糊的暴喝:
“逆子!”
邬光霁连忙跪下,他心头心思数转,已然是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烦,果然就听老父一面气得粗喘,一面骂道:
“我遇见衙门的看门人都要客气三分,府吏是你能得罪的么?”
李仗香连忙说道:
“爹!你听我说!”
于是就将当日那些府吏如何让李家收买捉拿李仗香的事情说了,只是对李仗香与自己的关系一字不提,只说是至交好友。
邬老爷闻言长叹一声,无奈道:
“那鼎想必已然是李家借花献佛呈给县衙了,衙门里那位已然将鼎视作囊中之物,你却拦住他们不让拿,你说县太爷能不气恼么?”
邬光霁回想那一日的事情,他知现在是自己连累了兄长和整个邬家,沉默一会儿,终是下定决心起身往旅店跑。
邬光霁赶到旅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邬光霁疾步走得额头上渗出不少细汗,他顾不得这些,噔噔噔跑上楼去敲李仗香的门。
李仗香开门见邬光霁脸上有焦急神色,脸色一肃,回头对正坐在饭桌边上的小豆儿道:
“小豆儿,你先好好吃饭,爹出去一下。”
邬光霁将李仗香拉到一旁,措辞一番,才说:
“奉醇,你弟弟他们可能未经你同意已将你的青铜鼎许给县太爷,如今我家获罪,兄长让衙门捉去抵罪了,我父亲想要塞钱救他,上头却揪着我打府吏的事情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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