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箴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留下我一人百般无聊地坐在窗前听这雨声。
想起了小时候棣硬拉着我在雨中玩耍,淋得浑身湿,结果大病一场,棣被爹打了一顿;又想起在洛阳学宫学习时夏天打雷,我吓得跑到棣屋里睡,棣本来也很害怕,见到我来了又装出不害怕的样子,最后两个人全缩到床角蒙着被子热出一身汗捂出一身痱子的情景。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难受,如今又在下雨,可是我和棣却天各一方。
记得娘往我行李中放了一张短琴,摸索着拿了出来。自从我失明后,还没有抚过琴,这指法也不知生疏了没。
我正襟而坐,开始弹琴。
娘每次弹琴时,都要淋浴更衣,洗手焚香,端坐于松柏下或是竹林中,在家里和学宫时我也会这样,在这里我可不想这样,就拿洗手来说,我总不有跑到雨里洗吧,焚香,我总不能烧着自己吧。
就这么兴手弹来,随着自己的心意,和着雨声,慢慢地自成曲调。不知不觉,一缕箫音和了过来,空旷悠远,宛转清绝,如幽如怨,欲述还休,时而清灵时而幽怨,时而欢喜时而哀愁,时而羞涩时而寂寞。
我听过有人吹箫,只是从来没听过箫声中能带有这么多的情感。我的琴声也被这缕箫音带了过去,慢慢地,我想起了和棣的两小无猜,想起了他惹我生气时的气急败坏,想起他受伤时的哀痛欲绝,想起他与我玩闹时的亲密无间,想起他缠李千山时心中的凄凉悲苦,想起与他同浴时的羞怯情热,想起被娘发现时的惊慌失措以及最后分别时的痛彻心扉。
我的琴音无论怎么变化,那缕箫音总是轻轻地绕上来,终能和拍,直到最后我想起与棣的分离时心神大乱,“!”的一声,弹断琴弦,那箫声忽然低回委婉,如泣如诉渐不可闻。
余音袅袅,飘散于淅沥雨中……
我对着窗外说:“在下翼州方槐,敢问先生何人?”
窗外只有沥沥雨声,再无任何声音。
我又问:“刚才是谁?谁在持箫与我相和?”
依然寂静无声,我摸索着放下琴,慢慢地扶着桌椅墙壁,向门口挪。
一路上碰翻了不少东西,终于来到门边,开了门,凉风挟着细雨扑面而来,我不敢再往前走,再问一声:“有人吗?刚才是哪一位吹的箫?”
良久,一个清泉般好听的声音从我的左侧幽幽传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说:“我的眼睛看不见。”心想这个人的声音怎么这么好听,听声音好象比我大不了几岁。
“你一定很喜欢他。”
“喜欢谁?”我急切地问,用耳朵分辨他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个声音响起,“你弹琴时想的那个人。”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他是我弟弟。”停了停又问:“那你呢?你箫声中的那个人你也喜欢吗?”
那人静默不语,等得我怀疑他是否离去时才轻声说:“嗯,我很喜欢他,可是……他要娶亲了……”一声轻叹化做雨中轻风,细不可闻。
“你说的是李千山?你喜欢的是李千山?”我立刻地猜到李千山身上,因为前不久,颜箴刚骂过他要娶亲。
那人本来沉静,听到我的话,轻声笑了。
听他的箫声,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幽雅静默,周身笼罩着一种神秘的哀愁,此时听到他的轻笑,我不由在心底想象他的模样,想象他这一笑是如何的绚烂惊艳。
“你认识泰王殿下?”那个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是啊是啊,我们前些日子还在一起呢,我现在和颜大哥在一起。”我急忙地回答,不知为什么,我十分喜欢这个有着清泉般好听声音的人。
“颜箴,”那人的声音里继续带着淡淡笑意,“颜箴喜欢泰王殿下,你可别告诉别人。”他的话里透着点调皮。
我点头如捣蒜,盼着他多和我说几句话。
“我喜欢的不是他。”他的声音又寞落起来,停了一会,说:“他是你亲弟弟吗?”
我怔了一会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我们俩同日出生,从小到大一直在一起,直到前些日子才分开……”说到这鼻子一酸,就想要掉眼泪,急忙强忍着。
那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才说:“他也喜欢你吗?”
“喜欢,可是我娘不让我们在一起,把我们分开了。”眼泪忍不住掉下来,急忙用袖子擦擦脸。
那人轻声叹息,说:“你娘是对的,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我气乎乎地说:“那你还不是喜欢男人,怎么又来说我。我就是喜欢我弟弟,我就不信我娘能把我们分开一辈子。”
那人不再说话,我等了好久,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颜箴倒是回来了,见我在门口呆站着,问我干什么。
我拉着他问指着那人声音传来的方向问那个人是不是还在,颜箴停了一下,说:“哪有人,那里是几枝竹子。”
我愣住了,说:“不可能,刚才明明有人,他还与我琴箫相和呢,我们还说了一会话……”
颜箴松开我,我听他往那里去,过了一会又回来,说:“你是在做梦吧,那里一个人也没有,除了一丛竹子,也没有什么避雨的地方,这下着雨,谁会在那里傻站着。你别是做梦吧。”
我说:“刚才就是有个人站在那,我弹琴,他吹箫,我们还说到你呢。”
“咦?说到我,说我什么?”颜箴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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