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拐进左边的卧室,见到和一位男孩坐在一起的女人,两人一见他们就像碰到了可怕的野兽,忽然身子缩成一团,躲到了炕角,犹如一位神婆在发咒似的,双手颤抖着嘴里不停地呐喊着:“打鬼、打鬼、鬼……”
小王和靳干事感到很奇怪,尴尬地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唯有李忠良在灰溜溜的脸上还略带着笑意。
“我是李忠良,不是鬼!娃他妈不要怕!是这两位同志把我从天水送回来的。”他说着竟然跃上炕台伸手去拽这位还在哆嗦的女人,让她的双手去摸他的脸。
这时,靳干事和小王才如梦初醒,知道了这其中的缘由。他俩不想得到什么回报,或者想听些感谢他们之类的肺腑之言,只想把人安全地交到亲人手里,回去好交差。
她用颤抖的手仔细摸着李忠良的两颊,当确实辨认是她的丈夫时,却又突然的大声号啕起来。李忠良劝了她好长时间,她才停了哭声。她只是愣愣地傻了似的看着田干事和小王。
“还不快和娃一块儿给他们磕头,愣在那里干什么。”李忠良这话刚落音,妻子和儿子就“嗖”地溜下了炕。这时他们三人都又哭了起来,一齐跪定,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边哭着边磕了九个响头。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磕头声,声声如刀、扎向田勒干事他们的心口,痛疼不堪。
九
李忠良活着从天水回来的事,很快传到了张交管的耳里,他想这消息像是火,是用纸包不住的,要稳妥地处理好这案子,关键是省牧种场那边。于是,他又打电话,让乔主任赶紧过来,先提前和他切磋切磋这事处理,还让他来时一定要多带些押金。谁料,他就不吃这一套,不但没有带押金,反倒憋了一肚子气往张交管身上泄。
“你光叫我们拿钱、拿钱,我们没有开银行!出钱也要讲道理,人死了又活了,借的安葬费退不退?”乔主任振振有词,愤愤地问。
张交管挺着臃肿的大肚子,坐靠在深红色的木椅上,脑袋却若有所思地想着如何回答对方的责问。
“发生事故那天,李忠良是为了躲避狼狗,才碰上了我们的车,这狗的主人有没有责任?你光叫我们拿钱,我们不能稀里胡涂地出钱。”他质问的口气更加生硬冷噘,脸挣得通红。
两次质问,使张交管大为震惊,他陷入了极度的尴尬和被动。脑子里盘算着两件事:一是李忠良人死了又活着回来了,安葬费已领走,怎么能追回来?二是李忠良为了躲避狼狗,与车相撞,狗的主人有无责任?这些确实是很伤脑筋的棘手事。
当初,尸体刚从水渠里打捞上来才半天,李忠良妻子就认领走了,使他省心多了,也不用在报纸广播电视上发寻尸启示花钱。可后来这事的结局辗转多变,认领错了尸体,再有人要认尸,这可就麻烦大了。至于狗的主人负什么责任,太鲜见了,要查查国家有无明文规定,再作计议。
张交管想着也就顾不上脸面了,对乔主任说了一句坦白的谦意话:“这些问题与我们处理不当有关,咱们以后再说吧!”这话像堵在嗓子眼儿的一口粘痰,一吐出来,心里也舒坦多了,眉头上那皱巴巴的样子,似乎也平展了许多。最后以张交管的恭手抱歉而结束。
这桩案子,李忠良家里只管从交通监理所拿钱,可这钱全部都是从省牧种场那里挤出来的,监理所是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的说客,两家经济赔偿的事说好了,挺体面的,说不好了就是孙子。可出了门,他们就威风八面。在那几年他们出门时,常带着一对红绿旗子,一旦步入公路,当机动车驶来,就微微挥动一下红旗,此时就如同如来佛展开了他那硕大无比的手掌,将车辆尽收在小红旗之下。
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因为错认了尸体的荒唐结局而告终。尸体究竟是谁家的,总得有个归宿。于是,张交管寻思再三,只好让新闻媒体发了认尸告示。
认尸告示的消息,像一阵风很快吹遍了这个一万八千多平方公里的整个地区。传递消息的人大部分都说了些没有走样的真话,可有些人的嘴,就像把货真价实的东西当赝品卖了似的,传说李忠良死了又活了,后来又死了,变了人样,国家才发了慌,很快又发出了认尸告示……,把一个原本就很真实的消息,越描越虚也越黑。这些也成了张交管的一块心病。
要重新辨认这具尸体,就得把死人从坟墓中掏出来。可掘坟这事,是郭家堡老先人多少辈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忌讳,因为怕冲了他们祖坟的脉气。尤其是田队长心里不搁事,这消息一钻进他的耳里,就气得他蹲在碌碡上只管抽闷烟,抓耳挠腮地寻思着,不管有多大的忌讳,也不能和政府对着干,只能听政府的才是上策。因而他狠了狠心,做了决定:挖坟。
挖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法医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三人捂着大口罩,像在攻克一项科技难关似的,也顾不得那熏天的腐烂臭味,一刀一刀地把尸体划开,用刻度很小的钢卡尺比划过来量过去。照相机闪着灯光喀嚓了个没停。记录员认真地记录了身高和明显的几个特征,就连身上有几颗黡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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