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罗裳胜绣锦,她们的身影缓行于龙阶之上,宛如两朵悄悄盛放的繁花,带着不甘委地的幽雅与倔强,绕着石柱迤逦而远。脚步声的余韵被黑暗与寂静拉长,如绕梁的千古绝唱,唱得时光亘古泛黄,唱得岁月烟波茫茫。
眼见她们的身影脱离视线,李堂道长方才跟了上去,即便是不疾不徐的速度,不消一会亦能赶上她们。漫漫龙阶如登天栈道遥不可及,一行人半途歇了两次仍望不到顶。李堂道长甚至疑心是否又遇鬼打墙,掏出罗盘暗自观察一番,不见异常才确信龙阶委实迂绕拔高曲峭。
“祭司,这龙阶究竟还有多长啊?它既然在山体之内,没道理爬这么久还看不到顶啊,按我估算,我们此刻应该自山顶破土而出才是。”
“我怎知,我同你一般初来乍到。”百里弥音头也不回,强压住喉间汹涌的甜腥气,将溢入口腔的鲜血生生吞咽回去。
“唉......这鬼地方,以后就算重金邀请我坐着八抬大轿进来,我也无动于衷,忒折磨人了。”卫封瘫软靠着石柱一副油尽灯枯的丧病模样,喃喃道:“不行了不行了,喝点水歇会儿再走吧。”
“谁让你停下的?快跟上,否则我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百里南在卫封身后狠狠推了一肘。
“你做甚!我无非就想喝一口水嘛。水也不给喝,未免太不近情理了,还动辄威胁我,莫以为我好欺负啊,兔子急了也咬人。你要是胆敢推我下去,我一定带上你,大不了玉石俱焚。”卫封撇着嘴,话里虽不甘示弱,声音却软绵绵的,怒火隐忍着不敢发,转化为委屈的抱怨。
“嗯。”百里南点点头认真道:“卫兄说得是,不让你喝水实乃不智之举,疏忽了狗急会跳墙呐。”
“哈哈哈......”李堂道长闻言没心没肺笑了起来。
“你......你才是狗,你全家都是乱吠的狗。”卫封气得肝火冒烟,口不择言,索性一屁股坐在石阶上,亦不知道在跟谁怄气,转向李堂道长怒气冲冲道:“反骨臭老道,你究竟和谁一伙的,不帮腔就罢了,还好意思笑。”
户绾见卫封气昏了头,不但冒犯了百里弥音,对李堂道长亦出言不逊,当即闷闷责道:“师兄,我们已经没有水了,你且少言两句罢,以免唇焦口燥。”
百里弥音闻言心思微妙。为了把水留给自己,户绾不惜诓骗卫封,此举令她感受到户绾的在乎,眸里藏不住愉悦。
户绾不劝还好,这一劝让卫封心里更憋屈,李堂道长的取笑已然让他脸上挂不住了,不料连师妹都不维护自己,不禁咬牙愤懑道:“绾儿,连你也针对我,何时与百里家的人沆瀣一气了?呵......也怪不得,你对百里弥音怀有违lún_lǐ悖纲常的爱慕之情,荒唐啊!听师兄愚见,及早断了好,莫误入歧途还执迷不悟。”
“你住口!”户绾气得浑身发抖,与卫封七年的朝夕相处,言语起冲撞还是头一遭。“你但凡有点良知便好好想想阿音为何会伤成这样,她与李堂道长三番四次护你救你,你却呈口舌之快不分青红皂白肆意谩骂。我知你在气头上,怕你言多必失,最后会伤了和气才婉言提醒,你却道我......我......”
“我失礼也好,失敬也罢,一码归一码,却没说错你吧?你我师兄妹一场,我也是一番好意奉劝你要迷途知返,莫贻笑天下。”
“我念在你是绾儿的......师兄,又曾救她性命,不与你计较。你胆敢......再多说一句,我定不轻饶。”
卫封瞥了瞥百里弥音,看她扶着石柱摇摇欲坠的模样,眼底的惧色瞬间消失,冷笑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吓唬我。”
“臭小子,昌老道远在白沙镇鞭长莫及,我今日就替他好好教训你。”李堂道长听卫封越说越难听,撸起袖子作势要修理他。
户绾忙拉住李堂道长,扫了眼似笑非笑的百里南,轻声道:“算了,我们甭搭理他,莫让百里南看了笑话。师兄此时正在气头上,说话不经大脑,冒犯之处还望多多包涵,待他冷静下来便知道错了。我们抓紧时间入墓才是当务之急,龙阶高万丈,阿音撑不了太久。”
李堂道长点点头,狠狠瞪了眼卫封才作罢。
龙阶盘绕逼仄,看似登了许多阶梯,高度却无甚攀升,令人错觉龙阶是个走不到头的迢迢漫途,直耸云端。因着百里弥音步履蹒跚,身后的人便也缓步上行,一路沉默无言,气氛僵硬。
户绾越往上走越觉龙阶栈道光线明亮许多,毋需火把亦可视物,不经意抬头,蓦地发现龙阶消失尽处显露出一个方正的小豁口,大喜过望。“快看,入口,我们要到了。”
一行人纷纷仰头望去,入目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仨个男人不禁面面相觑嘀咕起来,均以为户绾许是过于疲累而出现了幻觉。
“户丫头,上头空无一物,哪有入口啊,你别是看花了眼。”李堂道长担忧道。
户绾见身后仨人一脸莫名状,不禁质疑起自己所见,眨眨眼抬头仔细确认一番。但瞧豁口并不隐蔽,一目了然,他人却看不到,户绾心里难免也犯了迷糊,生怕自己过于心急入墓才起了幻觉。
“绾儿没看错,我亦......可见入口。”百里弥音脚不停步,微不可闻深吸一口气,未敢转身说话,怕户绾察觉她有呕血的情况。“大抵饮了我的血,同我一般......有夜视眼,能在黑暗中瞧见......你们所不能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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