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好心好意提醒你们,就怕外地人不明所以误入鲦山有去无回。”中年男子言罢,压低声音接着道:“你们有所不知,洛城前些年死过数百人,尸体悉数坑埋在东面林子里,冲天的怨气全都变成瘴气了。”
东面尽是参天大树,葱郁茂密,致使密林常年阴冷潮湿,数百具腐尸不得好生安葬,产生瘴气不足为奇。毋庸置疑,当年卫封便是在难辨方向的密林里迷了路,这才撞进乱葬岗救出了户绾。
户绾眼眸浮上寒霜,眉间染着轻微薄怒,愤懑道:“倒也有所耳闻,布农族屠戮乌里族数百人,又鸠占鹊巢在洛城安家立业,这等惨无人道的匪徒行径,死去的人怨气岂能不重。”
“姑娘既然知道此事还往山里去,那便恕我多言,两位自求多福吧。”
渐渐平复心情,户绾望着窗外倾盆大雨若有所思。密林光照不足,若瘴气浓厚将更难视物,久困昏厥致死,不可冒险进入。遑论知道父亲与族人埋骨于此,滋养密林万物生长,户绾又怎敢入林徒添伤怀,动一土取一木都怕亵渎亡灵。
瓢泼大雨骤然在屋檐拉起一席水幔,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水帘后若隐若现。笔直的身量傲世出尘,缓缓从雨中走来,走入户绾视线,默然立于窗棂前,如墨的眸子纤尘不染。
户绾止不住颤栗,心被毫无章法剜剥,疼得濡湿了眼睛。迫切想逃离,不愿在仇人面前软弱自怜,却足重千斤。
“别来无恙......”两相对望,百里弥音眸里亦水气氤氲,久别重逢的欢喜和万语千言不忍谈的伤怀,在户绾冷若秋霜的逼视下,只余一声别来无恙。
户绾绞着袖口,湿潮的长睫如蝶翼轻颤,讥笑道:“你当年那一箭没把我送上黄泉路,也算托了你的福苟且偷生着。”
卫封感受到她们两人之间的异样,正静静打量百里弥音。户绾话音一落,他蓦地想起当年穿透户绾胸口的箭与百里弥音箭囊里的别无二致,箭梢赤羽尤为刺眼,如嗜血的妖孽。卫封这才恍然大悟,窗前清冷孤高的女子竟是当年杀害户绾的仇人。
他当即拍案而起,翻过窗便往百里弥音招呼去。右掌暗自运力,近身时,但见百里弥音负手侧过身,卫封竟扑了空,连她衣角都碰不到。轻松的作态令卫封恼羞成怒,踏着九宫步法再次袭向百里弥音。但见他脚下生风步步紧逼,每踏一步,密集的拳掌便接踵而至,岂料一招一式尽被百里弥音格挡并顺势卸了力,几个回合下来仍一直处于下风。
卫封与青云观弟子较量时可以说势均力敌,此时他才体会到什么叫不自量力。显然百里弥音只是防守,她若出手还击,卫封便毫无招架之力。
“师兄快住手。”户绾厉声喝道:“我们的手是用来救人的,莫要因为披着人皮的qín_shòu而脏污了。”
卫封自知与百里弥音力量悬殊,根本不是对手,见户绾发话便就坡下驴收了手。横眉怒目瞪着百里弥音,恶狠狠道:“人在做天在看,我师妹心善不与你追究陈仇旧恨,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再动我师妹毫发。”
百里弥音对卫封的话充耳不闻,只怔怔看着户绾的背影隐去,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思潮涌动。面对户绾冷言冷语的疏离,倒宁愿遭受她酣畅淋漓的谴责谩骂来得痛快,而连个解释都不想要的户绾,令她彷徨无措。
“绾儿,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她认出你了会不会再下杀手?当年你们两族之间究竟为何大动干戈啊?”卫封紧随户绾身后,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她是布农族祭司百里弥音,她若想杀我们,你方才便已先行一步了。如今布农族迁居洛城,难道霸夺领土的狼子野心还不够明显吗?”户绾疾步上楼,突然想起什么,旋即顿住脚步回身道:“明日起早进山,不去东面,我们往西面去,后天便回白沙镇。”
“嗯,听绾儿的,就去西面。”卫封暗自窃喜,只要不去东面,去哪都行。
薄雾如烟,密密晕染于身,却不湿衣裳,料想今日会是个好天气。西面的山路平顺许多,两人一鼓作气登上山顶,神清气爽俯瞰去,竟能瞥见歃月凼一隅。
“师兄,这里有人来采挖过了。”户绾看着四下狼藉的泥坑,无奈道:“未回填泥土,料想并非药农。”
药农采草药会适当留籽留根以防挖绝,会对大地的馈赠心怀感激,笃信泥土回填方能得到土地公的庇佑,从而规避山野的毒虫走兽。
“缺德!”卫封心思落在别处,随口敷衍道。
“既然不是药农便不懂当中门道,论不上缺德。”户绾瞥了眼卫封,见他不时向歃月凼张望,不悦道:“有甚好瞧的,还采不采药了?”
“绾儿,这歃月凼不寻常啊。”卫封抬手指着北面山腰处一屡平地,正色道:“那里草木稀疏,光秃的黄土斑驳突兀,隐约可见乌黑色石台被二十八个木桩环绕其中。我常与青云观众阁弟子混迹一处,对奇门遁甲术略知一二,这二十八个木桩正好按二十八宿方位排布,严丝合缝不像巧合,应是雷池阵。”
卫封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得头头是道,看起来不像信口胡诌,户绾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何为雷池阵?”
“雷池阵又为锁鬼阵,顾名思义就是禁锢恶灵的阵法。布阳阵需置□□,若木桩上有铜钱之类的金属物什便可确定这绝非偶然。”卫封言罢,看着户绾央求道:“绾儿,我们去求证一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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