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漪笑着看他,道“陛下与我都对你寄予厚望,你有什么想法,便去做,做的不好,也无妨,人总少不了跌跤。”
从这一场胜仗便看得出谢文天赋不错,上手也快,即便此时有所迷茫,也很快就能分清形势了。故而谢漪便不催逼,只以鼓励为主。
谢文果然受用,高声道“我必勤恳用事,不负姑母厚望。”
他不惶然了,姑侄二人少不得许久。边关一行,只家书往来,有时战况繁忙,更是音讯全无。谢文自小长在谢漪跟前,与父母反倒不亲,什么事都愿与谢漪倾诉。
他说到边关苦寒,说到同袍战死,眼眶都红了,沉默良久,谢漪拍拍他的肩,道“战死的将士,我会为他们向朝廷请功,他们的家人会得抚恤。”
谢文点点头“还好陛下对边关很上心,粮草从未断过,也不曾派下什么监军,指手画脚。”否则这仗更难打。
这事其实刘藻也是顶了很大的压力,朝中有人主战,自会有人主和,每每战况不利,最难的就是皇帝。她要顶住压力,给边军催促粮草,重惩贪墨之人,使边关将士,只需用心战事,余者琐碎都不会去搅扰他们。
这些谢文也能猜到,面上便有得遇明君的庆幸“幸而陛下体恤。今日入宫亦是多有关怀,陛下对我厚爱万分,我必尽忠职守,以报君恩。”
谢漪原是含笑听他絮叨,待他说完这一句,听到“陛下对我厚爱万分”,心中便很不舒服。宗正既来与她提婚姻之事,可见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在大臣们眼中,萌萌和文儿想必十分般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谢漪也不知自己是什么了,明知这不过是外人误会,萌萌并无此心,却仍是觉得闷。
谢文说罢,见姑母收敛了笑意,兀自不语,不免担忧,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细细一思索,道“只是陛下恩遇太过,兴许不是好事。她先封我为万户侯,又加姑母食邑,使姑母封邑几近两万户,多数诸侯王都拍马不及。”他说到此处,斟酌用词,迟疑道,“陛下如此行事,兴许有什么深意。”
他剑眉星目,容貌俊朗,加上历练,更是与长安城中许多肤浅的少年郎不同。最要紧的是他年轻,与萌萌年岁相当。
谢漪移开目光,心下一片酸涩,她容色已有些淡,不过是强打起精神应对“并无深意,你不必忧心。”
说罢,她竟觉不足,忍不住加了一句“她想加我食邑有些日子了,此次不过是寻见时机,顺势为之。”
谢文不疑有他,信服地道“原来如此,那侄儿就放心了。”
他新搬了府邸,家中还乱着,不好再多留,见谢相无事吩咐,便起身告辞。
谢漪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合起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与文儿较起长短来了。
第114章
谢漪出宫之时,刘藻已在宣室召见众臣了。
共有将士十三人,由谢文领着来觐见。刘藻也是下过功夫的,自是知晓这十三人中,五人在谢文麾下,六人各有阵营,余下二人各方不靠。
她正与他们言谈,摸着他们底细,想着要将他们任用到何处去,胡敖便来了。
他战战兢兢地上前,瞧上去乍手乍脚的,仿佛极不愿来,又不得不来。刘藻一见他这模样,便知是何事。方才还隐有笑意的容色已彻底沉了下去。
胡敖暗自抹了把汗,硬着头皮,附到皇帝耳边,压低声,恭敬道“禀陛下,丞相出宫去了。”
刘藻垂眸听罢,挥了下手,胡敖好似逃出生天一般,忙退至一旁。
也不知怎地,昨夜还好端端的,今早陛下便似压着一股阴郁,浑身都散发着隐忍的暴躁,仿佛有一股气闷在胸口,怎么都发不出来。
胡敖便猜想兴许是与丞相又起争执了,且还落了下风。可见过丞相,又不大像。谢相离去时,容色如常,并无分毫不悦。
胡敖又猜想,应当是陛下独自作怪,不知又在计较些什么,而丞相犹自不知。那便麻烦了,丞相若知,还能哄得好她,丞相都不知,陛下的暴躁怕是只能自由生长,无人可扑灭。
果然,胡敖便亲眼看到陛下连面上的平静都敷衍不住,语气都淡了下去。幸而她还忍耐住了躁意,将该说的都说了,对上汾阴侯时,还格外和善了几分,问了他好几句边关情形。
故而几位将士虽忐忑,觉得陛下不大好侍候,却也领会了陛下的招揽之意,到退下时,十三人中除却本就在谢文麾下的五人,已有四人十分心动。
刘藻点到即止,话毕,与众人道“诸君昨日回京,便上朝陛见,夜间又有行宴,今日一早又入宫来,想还未与家人团聚。今日便早些归去,享团聚之乐。”
这是贴心之语,将士们自跪地称诺,拜别君王。
外臣一退下。刘藻便再遮掩不住焦躁,她取过一卷竹简摊开了读。坐了约莫有一个时辰,整个人都似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十分安静。可看在胡敖眼中,却只觉陛下心中有郁气,仿佛随时都会站起身,暴怒一场。
他胆战心惊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时时都留意着皇帝,以便变故之时,能及时应对。
足足一个时辰,皇帝方读完一卷竹简,之后她便未再另取一卷,在书案后呆愣了半晌,又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胡敖只觉陛下形如困兽,囚于樊笼之中,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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