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累得很了,她的呼吸很沉,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谢漪欲抚摸她的脸庞,奈何身上无力,竟抬手都难。
殿门被轻轻推开,谢漪闭起眼睛,装作不曾醒过。来者是胡敖,他轻手轻脚地到床前,小声道:“陛下,该醒了。”
未等他唤第二声,谢漪便闻得床边响动,刘藻醒了。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她的额头,接着便是陛下的声音响起:“退热了,快令医官来看过。”
胡敖也甚喜:“臣就去。”
伴着步履远去的声音,谢漪察觉身边那人倾身下来,与她渐渐靠近。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一个小心的吻,落在她唇边,短促一下,便立即离去,像那日落在她手背上的吻一般。
谢漪五味杂陈,说不尽的失望。
“要快好起来,昨晚吓坏我了。”小皇帝的声音轻轻的,情意深得使人心惊,她缓缓地道,“我已想好了,倘若当真天不庇佑,姑母也不会孤单,我会陪着您。”
谢漪的心都随她这句话而颤动,失望化作了心痛。
“倘有来世,便让我做你的侄儿,再不起非分之想了。可今生求您千万成全我一回。”小皇帝轻声地哀求,卑微得让谢漪心疼。
殿门又开了,小皇帝不再说话。匆匆而来的自是那数名医官。
军医上前把脉后,语带喜意:“退了。快去煎第二副药来,为丞相提一提精神,正午必得解毒,不能再拖了。”
刘藻道:“昨夜高烧,可有影响?”
太医令道:“多少是有的。可也不宜再迟了。”最怕的就是丞相撑不下去,可再拖,恐怕当真得去一肢方可解读了。
刘藻沉默片刻,道:“好。”
医官们又退了下去,这回留下了太医令与军医在殿中随时照料。刘藻又去了前头。她得兼顾着两边。
待她去后,谢漪方睁眼,唤了太医令上前,问道:“有几分胜算?”
太医令不敢答,竟借口去看一看药退了出去。军医见他一去,立即变了神色,恭敬道:“下官是卫尉派来的,必用心诊治,请丞相放心。朝中暂且都好,只是陛下雄才伟略,欲趁此一举稳定超纲,昨日遣人去了大将军府上。”
孙次卿是谢党短板,皇帝知道,谢漪自然更是清楚。她派人去见孙次卿,为的什么,不止谢漪,其余大臣也猜得出来。
她这是既要对付太后,也要对付她。
谢漪不觉生气,反倒欣慰,陛下此举甚果决,要摆脱太后压制,也的确唯这一法可行。
“转告卫尉,助陛下成事。”谢漪说道。
军医伏拜:“下官领命。”
他站起身,就要退下。宫中还有一条暗线可通至宫外,他要将谢相之令传递出去。还未等他转身,便闻谢漪又问了一遍:“有几分胜算能伤愈?”
军医一滞:“五分。刮骨之痛,少有人能忍,忍不过,便是……”
谢漪合起眼睛,不再说话,心中却是想,她怎会忍不过,她辛苦护住陛下,不是为了到头来,让她陪她去走那黄泉路。
第49章
刘藻在正午前赶回,殿中已备下疗伤所需之物。谢漪用了药,吊住精神,见她来,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刘藻到床边坐下,握着她的手,谢漪也未挣扎,她提不起力气。医官忙进忙出地准备,军医至床前,道:“过会儿,两名医官为谢相固住手臂,以免挣扎。由臣主刀,待骨中毒刮干净,便可无忧了。”
如何疗伤,先前说过一遍,眼下重复,不过安谢相的心罢了。刘藻与谢漪皆颔首,刘藻道:“一切托付卿了。”
军医行了一揖,以示义不容辞,而后又谏道:“殿中血腥,陛下不如回避?”
刘藻道:“朕就在这里。”
那场面必然血腥残忍,陛下在此,若因心急担忧,而胡乱下诏,反倒阻碍他们医治。军医还欲再劝,谢漪道:“便依陛下。”
军医于是一揖,退下预备所需物事去了。
医官们并着宫人的步履声忙乱急促,传入刘藻耳中,使她越发心慌。她都这般害怕,更不必说谢相,便寻了话来,与她说,欲使她放松一些。谢漪听着,也有答话,只是望着殿中往来的众人,显得心不在焉。
刘藻便以为她也在怕,握紧了她的手。谢漪的视线终于转过来,重新看向她。刘藻安慰道:“姑母休忧,万事皆妥当了。”
谢漪笑了一下,笑意淡淡的“臣知。”
只是她眼下虚弱,本就无力,刘藻又乱得很,竟也未发觉她的疏离。
主刀的是军医,他在军中做过这事,有经验。刀是精炼的,小小的一枚,长条状,刀尖锋锐,刃上有寒光。刘藻见过不少好刀,却都比不上这小小的一枚来得锋利。
有一医官上前,解开臂上的纱布,露出伤口。伤口已凝住,血是暗色的。
刘藻退到一旁,两名医官上前,一上一下的按住谢漪的手臂。军医先以清水清洗伤口,而后用那枚刀,将已愈合了大半的伤口破开,顷刻间血流如注。
军医以药物止血,奈何药物效用有限,止不得多少血。
刚一开始,殿中就忙作了一团。
刘藻站在侧旁,以免碍事,谢漪起先忍着,可她到底是血肉之躯,纵使意志坚定,又哪里敌得过如此疼痛。痛吟声终究传来,也揪住了刘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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