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清楚,那年春日雨水很多,多处堤坝决裂,淹了百姓的良田,也将他们的家园冲垮,多事之秋,朝堂不稳,安阳当时力争拨粮,亦不会到官逼民反的地步。
那么在她走了之后,又发生何事,逼得百姓反上凌州城。
她查,只是想知道当中缘由,并非有事后清算的想法。
安阳扯了扯她的衣袖,睁着眼睛去望陛下,她鲜少有这番凝重的神色。奕清欢正思索,手腕被人动了动,她就断了思绪,垂眸看她:“方才沈默来过了,说你并无大碍,赶紧病好,回去帮他整理药材。”
她的语气很轻,似是怕惊动了安阳,安阳也笑了笑,低低咳嗽两声,道:“沈伯父就是这般,既然他说这话,想必又有了新办法。”
病中的人,呼吸带了几分沉重,奕清欢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看到她脸上虚弱的笑意,心中自责,口中仍道:“此事切勿强求,我已派人去漠北了,那里会有好消息的。”
自做了皇帝,她行事前就会多思量几分,解药一事不可全依靠沈默,既然来自漠北,就该去原地寻找。
此事,侯爷未曾瞒住她,安阳也明白所有的心意,自觉顺从,但见到这么多人为她忙碌,心中也愧疚,乖乖喝了药,才道:“其实我已做了选择,就不会后悔,但是何人下药,我终究不放心的。”
奕清欢拧干帕子的手顿住,眼睫微微一颤,示意宫人退下,她问道:“如果是你自己自愿喝下,无人逼迫,待你恢复记忆后,又会怎样?”
安阳一怔,竟不知怎么回答。
奕清欢言道:“你忘了,是将所有的痛苦都抛开,爱意恨意都被你洗去,你行事一向稳妥,怎会被人这般算计。或许你的痛苦让你不想面对一切,你选择这个办法忘记。”
声音不大,却让安阳心中一颤,眉眼趋于平和,不见悲喜。她想了许久,也不知陛下口中的‘恨意’是何,她选择沉默了。
气氛不再温馨,宫人吓得也不敢上前。安阳见陛下不言,旋即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腕,眼中亮了亮,开怀之色,软软道:“何事会让我恨?我醒来后也不曾恨你,只不过想远离这一切罢了。”
奕清欢见她笑了,自己也跟着笑,比起前些日子的乖戾,眼中这番模样乖巧得无话说,以前的她总是略显稳重,渐渐地就深沉不言;很久不像这次与她敞开心,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手腕上的那只手似又热了些,奕清欢不放心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方才未及欣喜,又添担忧了,她戳了戳安阳的鼻尖,又想怪她性子太过绵软,想了想,还是选择宽慰道:“随你,开心就好,先吃些食物。”
午后,天气放晴,淡淡的光色洒进殿内,显得周遭有些昏暗。
安阳又睡了,与平日活泼的样子相差太大,奕清欢也躺下,睡在她一旁,想起午时所言。
安阳问她,会恨什么?
心中喜爱的人,爱不得。
孕育她的父母,恨不得。
其中的痛楚心酸,想来只有她一人可懂了。
人睡着了,显得更为乖巧,奕清欢侧身,细细端详许久,她只见过懿德皇后的画像,原先安阳容貌与画像上像了七八分,这两年眉眼张开后,便更像了。
眉眼间的风情,已是女儿家初露的情态了,她忍不住,亲了亲,将人抱在怀里,才午睡。
安阳时常生病,她自己未在意,只是让旁人跟着担惊受怕几日,特别是陛下,夜里总会醒几次,朝事繁多,人也显得没有精神。
她心里过意不去,秦执事看着却是浅笑不言,被她逼急了,就坦然道:“幼时便是如此,只是那时您巴巴地望着陛下,舍不得她走。两年前,您自打醒来后,陛下就守了您近半月,后来朝事太多,才几日去看您一次,不过每次去,您都睡着,自然不知晓。”
听了这话,安阳眸色晶莹,带着水润的光芒,听话地点点头,将外袍穿上后,嘱咐道:“你与陛下禀明一声,我该回府了。”
进宫五六日,也该回去了,安阳自己出了正阳门,那里有辆马车在候着,她准备上马车时,马蹄哒哒,快马停在眼前。
仰首望去,是琼州世子。
他丢鞭下马,走近道,“安公主可好?”
五六日不见,脸色差了些,精神很好,清瘦的身形让人感觉她的身体比起常人差了些,世子刚下马,平静自己呼吸后,直接道:“你可曾想好了,我见那日,陛下语色不善,你可被波及?”
听他话意,真的将陛下当作了夺人皇位、又处处提防她人的昏君了,安阳走下马车,摇首道:“世子多想了,陛下并没有你想的那般是非不分。”
世子也心安了许多,他近日去见陛下时,她也未曾提及此事,他知晓自己的身份,陛下不会因为小事而怪罪,但安阳不同,毕竟是前朝后裔,又与陛下断了母女关系,行事定然会被猜疑,因此,他在宫门口等了数日,终于将人等到。
宫门口,守着众多禁军,来往之人颇多,世子不傻,便道:“可否换个地方说话?”
安阳想拒绝,她是回府去见沈默的,不想与此人长谈,不过世子一片好心,千里迢迢来此,若不将话说明白,恐会让人伤心。
为了一举两得,她提议道:“不如世子去文博侯府,我现在是侯府次子上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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