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寒只觉得冬日午后的办公室里静的出奇,依稀可以听见秒针滴滴答答的声音不安分的跳动着。那样默绕着他,里面藏着不用开口就已经了然的心照不宣。可是就算心里电光火石的掠过无数个念头,嘴张开的时候吐出的依旧是一声“谢谢”。真心实意,也只有真心实意。之后大踏步的出了办公室。
手边的外卖早已经凉的透透的了,一层浮白的油腻便争先恐后的凝在菜汁的表面,仿佛起了一层皱褶,轻轻一吹就会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汤汁来。像是暴风雨里的海,黑沉沉的,晶莹的米粒被浸的乌黑,仿佛是一群海鸟被濠雨淋湿了翅膀,直坠入死亡的深渊里。
冬日白昼短的缘故,长长的走廊里已经声光两控的灯已经开始工作了,叶萳菁一直呆呆的坐着,看着走廊里的灯盏亮起又熄灭。
走廊里已经有食堂的工作人员推着简易的饭车上来了,伴随着喊声,“十五床,打饭了!”、“二十一床,今天没有宫保鸡丁。”与此同时可以看到家属们拿着或是保温桶或是保鲜的饭盒围在一起。大锅饭的香气隐隐传了过来,刺激着她空空的胃。
她这才想起迟到的午饭还只吃了两口,胃疼的更厉害了。她对黑漆漆的外卖早就全然没了兴趣。因为要连着上夜里的班,所以叶萳菁就算是没心思也要适时的安慰自己空虚的胃,补充必要的能量需要,不然真的要像早上自己开玩笑的时候说的那样,在病房里置张床了。这样一想,她只好又拨通外卖电话,叫了一份热腾腾的鸡丝面。
外面小伙子带着手套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时候,看到她竟然也很惊讶的问了一句,“你还没有下班?”
她只好点头“嗯”了一声,接过环保袋,麻利的将零钱递过去。小伙子礼貌的告别之后,叶萳菁便提着盒饭回休息室去了。
太累了,以至于她有一种倒在床上就不想再起来的想法。仰面躺在同样纯白的被单上,刺眼的荧光灯照的她眼睛生疼。头脑里放电影一样回忆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她的初恋竟然以一种意外之外的不可思议的方式回来了。角色更迭,他是病人家属,而她,是治病救人的医生。
所有的相遇慢镜头一样放映着,仿佛就在她的脑袋里面,又好像是在对面空白的墙上。无论是在哪里,一帧帧图片都那样清晰。
她看见少年时候初次相遇的他和她;她看见不放心的牵着她的手的他;她看见一同外出游玩的他和她;她看见离别之前的他和她;最后是再次重逢时历尽沧桑的他和她。
四年多以前她还是一脸初肥嘟嘟的稚气,像个被宠坏的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促狭。可是如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尖尖的下颌衬得五官更美了一些,性格也沉静下许多。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在心里仔细的回忆,他有好看的眉眼,他总是穿着洗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他的身上有幽凉的薄荷香,他少年老成的让人忍不住心疼。四年多没有见面,他似乎更儒雅俊逸了许多。不变的只有眼神,那样的心有灵犀,那样的清澈如初,还有只有在最惶急的时候才可以看到的心疼。
岁月像一张网,无情的兜住他们。明知自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却仍旧饮鸩止渴的自欺欺人。叶萳菁察觉到,自己已经在沉沦,哪怕只是因为对方一个微妙的话语。她知道自己会越陷越深,可是理智却没有尽职尽责的发出威严的告诫。情感到底占据了上峰,压得理智喘不过气来。她听见情感说:“放纵吧!就这一次而已。”声音里仿佛带着催人入睡的魔力,千疮百孔不得翻身的理智终于彻底的放弃了抵抗,愤恨而无奈。
于是,她更加大胆的喃喃自言自语,沉下去吧!那里没有疼痛,没有失落。
晚上依旧很忙碌,病房里都是重病号。凌晨之前的半个晚上都不停的有人按床头铃,值班护士不免抱怨,可是还得勤勤恳恳的满走廊跑。叶萳菁自然也没有休息的机会。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后半夜才稍稍好些,困过头的叶萳菁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
程寒外婆昨天下午又重复进行过一次肿瘤标志物检查。早上叶萳菁看到报告时发现,甲胎蛋白依旧保持在正常的范围内。第一次独立面对这样病史复杂的情况,她心里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她捏了报告单子考虑了半天,到底是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
叶萳菁的老师肖凌是消化内科的主任,自从她读硕士时就是以导师的身份带着她进出病房,而且又是她妈妈的大学同学,所以对她总是带着对小辈的宠爱,叶萳菁在她面前也总是撒娇耍赖惯了,不是原则上的问题肖凌也惯着她闹,所以叶萳菁和她的亲近程度甚至超过了和唐文初的关系。
叶萳菁电话过去后的半个小时,肖凌已经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一般医生都会选择离医院近的地方住,这样一来遇到突发情况总是能即使赶到。
肖凌对工作一向严谨的可怕,哪怕她连年假都没有修,又是昨天刚刚出差回来,可是接到叶萳菁电话的时候,还是毫不耽搁的赶了过来。叶萳菁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一点上她和唐文初颇为相似。看过了检查单子,肖凌倒是没有直接说出结果,反倒好整以暇的问叶萳菁道:“你觉得像是什么?”
叶萳菁便把自己之前的判断清晰的表述一遍,看着肖凌一边听一边不自觉的点头默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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