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个人似乎很熟。
“我猜的。”
那人笑笑又出去了。姨妈靠近话梅,用很神秘的口气说,“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话梅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
姨妈的声调变得得意,“我知道。这人是个情种。一年前女朋友生肺病死了,所以她神经就出问题,被送到这儿来了。我晚上老是听到她在哭,一哭就是几个钟头。虽然是同性恋,但我佩服她。这世道很少见了。”
“谁跟你说的啊。”话梅有点感兴趣,“你从哪儿打听来的。”
姨妈说,“连医生护士在内,这儿每个人都知道。”
等了会儿叔没来,话梅和姨妈走到病房外面的活动区,看见几个人在打乒乓球,话梅手痒痒,也上去玩了几盘。对手恰好是刚才那个人。她赢了人家一盘,输了两盘,主要是心不在焉。这人太瘦了,病号服下勉强能看出一点女性的曲线。照理说长期吃药会使人发胖,不过例外也是有的。话梅看她打球时青筋浮出的手背,再看看周围多数虚胖的人们,脑子里想啊想,一不小心就被赶下场了。她跟姨妈说去趟洗手间,走进了女厕所。她有点感动,今天听到了精神病院里的情感传说。
“你不要听那个女人瞎说,假的。”隔壁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什么肺病啊,他们喜欢听这种老套的情节。把故事编出来的人,就是连星自己!”
话梅受到惊吓,迅速站起来抖着声带问,“谁?”她弯下腰从连通的隔间下面望过去,看到一双高跟鞋。
“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啊。”那个声音悠悠道,“情种是假,杀人才是真。连星是有一个死掉的女朋友,不过不是得病,是被她从楼顶推下去摔死的。她的抑郁症状,十有八九是故意装出来逃避刑事责任的。”
话梅倒吸一口气,推开门冲到外边,迅速将隔壁包间的门向外拉。吱啦一声,门没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人端坐在马桶上。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话梅盯着她的眼睛看,将信将疑。小护士露出微笑,“反正事情就是这样。”
护士站起身从隔间走出来,和话梅擦肩而过,话梅愣了几秒追出去,看到她走进医务人员办公室。连星?她回头看去发现那个女生坐在一旁休息,看起来还期待重新上场的样子。一瞬间牙龈开始痛起来了。
把姨妈从医院里接出来后两个月,话梅不得不再次陪同叔把她送回去。这两个月叔和姨妈相处得依旧不好,摔碎了很多盘子。一路上话梅捂着腮帮子,默默忍受长静根牙带来的肿痛感。这是一种会持续几周几个月的疼痛,牙齿长出来位置也多歪斜,如果可以,还是拔掉合算。
姨妈被安排在以前那个病房,话梅再次看到了叫做连星的那个女生。她今天脱了病号服,穿着浅绿色的t恤和牛仔裤。“我要出院了。”她对话梅和姨妈说,“阿姨,你又回来了吗?记得按时吃药,病情才会得到控制。”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花瓶放在姨妈的床头柜上,里面插了孤零零的两三支满天星,“带回去有点重,阿姨,送给你,祝你早日全愈。”
晚来一步就迟了,话梅心说。她走出病房,来到外面的活动区拿起一个乒乓球在桌上弹来弹去。身后,连星从门口探出一个头。话梅回过身对她笑笑,“你喜欢打乒乓吗?”
连星点点头,走到器材区边挑了一个球拍,“我觉得这儿挺好。”她说,“大家都很亲切。回家后我会怀念在院里的日子。”
“这地方有什么好。”话梅走进厕所,心跳渐渐加快,对门外的连星说,“厕所也特别脏呢。”
连星走进来,环视了一圈,傻乎乎地说还好吧。话梅看准时机,绕到她身后,利落地关上门,伸手拨开最近的水笼头,自来水哗啦啦涌出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杀了自己的女朋友?”
连星恍惚了几秒,尔后开始哭,眼泪滴在光滑的地砖上。话梅把水池底部的塞子塞上了,守在门口不客气地双手抱胸,“没冤枉你吧?”
水池快蓄满了,话梅把笼头按下,水面晃来晃去,洒了几滴到她衣襟上。连星不知道哭什么,只是哭。“你还编造了故事散播出去。怎么样,很有成就感?”
她满面泪痕地抬起头来,“我没有……”话没说完,被话梅扯住脖子,一把拉到洗手台边,按进满满当当的水池里。水溅出来,泼在话梅的裙子上,她更用力地将那个人往下按。
“叫你做坏事,叫你骗人,淹不死你我就把你从三楼扔下去。”
连星的头卡在水笼头和水池间,几丝鲜血渗入水中,被波纹扩散开来。她拼命挣扎,全身湿透,话梅将左手肘压在她薄薄的脊背上,右手掐着死命向下按,慢慢感到力气用光了。在她无力地趴倒在水池边之前,连星停止了动作。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精神病杀人免于刑事责任。连星的家人在判决后得到了几万赔偿,话梅则进了精神病院。她不是住三楼的轻度患者,而是需要严加看护的重症者。说起此事大家都嗟叹不已。小护士在暗中露出了微笑,只有她一人知道的真相就像系在神经上锈掉的铃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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