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奈斐失去直觉的同时,老妇人突然抽搐,倒向一边。盖住脸的头发散开两边,露出布满脓疮丑陋无比的脸。
随着老妇人的抽搐,她脸上的脓疮破裂,脓水流出,然后皮肤变得光滑起来。就当她皱纹展开,面貌恢复年轻的时候,她的脸上再次冒出了脓包……如此反复,整整一晚。
老妇人给奈斐的毒药是用自己的血液炼制的,这种毒药是能毒死人,被毒死的人不会有任何痛苦,然而所有的痛苦都将由老妇人承受。她曾经看到可怜的孩童在这恶劣的环境下痛苦地死去,尸体被野兽撕烂。后来她主动找到那些将死的孩子,希望帮他们平静地面对最难的时刻,然后将完整的尸体掩埋在没有垃圾的土地中。
垃圾山的一些人知道她的能力,也有人在濒死之际向她讨要这种毒药。可是老妇人并没有给他们,因为每次有人死于毒药,老妇人本身所承受的痛苦是超乎想像的。这在其他人看来是吝啬,或者敝帚自珍,如果是宝贝藏着也有情可原。毕竟那是要命的毒药,为什么不让濒死之人来个痛快。亲属和朋友看到濒死者痛苦地煎熬,生命一点点地流逝,都会对那个丑陋的老太太有些不满甚至怨恨。这种一时布满地情绪很快就转变成了常态地厌恶——厌恶一个丑陋的人一点儿都不难,这种情绪就在垃圾山中传播,而且还演变出了一个更高级的故事版本:有个脸上长疮如同蟾蜍一样丑陋的婆婆,她骗来可怜的孤儿毒死他们,把尸体埋起来并且圈禁他们的灵魂。
老妇人转过脸,看着奈斐的尸体,用微弱的声音念叨着:“可怜的孩子,你的生死本不该由我来裁决,可我不忍心小小的身躯受尽磨难,就算死也不得全尸。你并不会孤单,有很多孩子和你葬在一起。看看你生活的这片肮脏的土地,看看你身处的这个黑暗的时代,生不如死。”
咳,嗷……一声剧烈的抽噎从奈斐的口中发出,奈斐的尸体剧烈地痉挛。
老妇人被吓得向后一仰,然后指着奈斐的尸体尖叫道:“你居然还活着!”
“咳咳,我竟然没死?”奈斐感觉自己就像睡了一辈子那样,直到他听到了老妇人呢喃的声音。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有第二个对那种复合毒免疫的人?就算有的话又为何这么巧被我遇到!”老妇人歇斯底里地指着奈斐。
“您的药似乎只能让人假死?”奈斐知道有一些动物的毒药会让人处于短暂的死亡状态,但是一段时间后就会苏醒,他喝下去的药显然就是这种了。
“谢谢您,我现在又不想死了。”奈斐并没有责怪老妇人给自己喝了假药。他在喝下药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他仍然想不明白自己活着除了等死之外还能有何建树,但是他内心还是不愿意结束。他不是怕死亡,他深知活着会面临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他是怕结束,无论死亡是什么,他都不能以自己的存在而存在,那会是彻底的结束吗?如果是,我不愿结束。
这个想法有如一道光照亮了漆黑的夜,奈斐突然想通了。他不愿这样就结束。
奈斐想到这儿,坐了起来,把自己内心想到的说了出来。他并非一定要拥有一个丑八怪听众,而是他希望自己能听到自己此时说的每一句话,以便铭记。
“我的父亲死于一场谋杀,我的母亲为了救我也生死不明,米拉姐那么勇敢地将我带出来。无论如何,我想见父亲最后一面,想确认母亲的生死,想找到米拉姐。还有那迟到的诗人,我会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还有那身在暗处的小人,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奈斐转头看向丑陋的老妇人,说道:“您的初衷算不上善良,但绝对是仁慈之举。可是你对于命运的观点我不赞同。没有绝对化的未来,也许命中注定,但不是人力能掌控的。如果未来按照大多数人揣测的那么发展,我也不会身在此处;同样的道理,我此刻身在此处,下一刻就未必还在这里。”
下一刻,奈斐当然还是坐在这里。老妇人也在这里,她的眼中噙满泪水。她颤抖地张开嘴,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刚才是说米拉了吗?你是提到米拉了吗?”
奈斐完全没想到自己感慨良多,老妇人完全没听进去,居然把重点放到了一个名字上。不过奈斐更多地是责怪自己的粗心,居然说出了米拉的名字,万一因此暴露身份可就太愚蠢了!
“你是提到米拉了吗!”老妇人扑向奈斐,双手按在他的肩上。
奈斐思索着如何把这里搪塞过去,这个老妇人明显是知道米拉的,是否是同一个米拉呢?
“如果米拉如你所说,那就对了!”老妇人兴奋地说道,布满疮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然后她在低矮的窝棚中费力地蹲起然后下跪。
“老身见过殿下!”
奈斐惊讶地无可复加,直接站了起来——如果窝棚够高的话。砰!奈斐的头撞到了垃圾,灰尘沙砾在窝棚中飞散,呛得他直咳嗽。
老妇人并没有进行其他礼数,她摇了摇头,问道,“米拉是我的女儿,是我在人间唯一的亲人。她今年应该十三岁了。”
奈斐这下可相信了,关于米拉的年龄整个奈亚城堡都没几个人知道。看来自己的身份的确是被猜出来了。
“米拉的母亲?我从未听城堡里的人提起过你,你又怎么会在这里?你叫什么?你又是如何猜测我的身份的。”奈斐问道。
“这里的人叫我蟾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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