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月。
弦月如钩。
寅时,正是好梦正酣之时。沧州城内阡陌街巷鸡犬不闻,万籁俱寂,惟有几家孤灯伶仃,似候着漂泊夜归人。
薄雪斑驳的青石路,劲急的马蹄声猝然踏碎了深夜的静寂。
马上之人一身黑色劲装,更显精悍而峭拔。
右侧方是道灰瓦高墙,黑衣人猛地将缰绳一扯,座下骏马唏律律一声长嘶,立起的蹄铁尚未及地,人影已如展翅鹏鸟般掠进高墙深院。
足尖点处,正是一间厢房的屋脊,他灵巧利落地翻身而下,见房内灯熄烛灭,又环顾四周鳞栉房舍,略有踟躇。
厢房内忽然传出懒洋洋的声音:“窗外的朋友若无事便请回吧,扰人清梦!”
黑衣人低声道:“戚少商何在?”
屋内悄然无声了。
顷刻之后,一道银光破窗,自房中激射而出。
清寒、森冷,一如天际那弯残月。
石火电光间,银光已至黑衣人身前。
黑衣人视若无睹,一动不动。
眼见银光及身,却在半空中陡然回旋一转,折出个倾斜的角度,直射向斜对面六、七丈远的另一间厢房,劲风呼啸中“噗”的一声破窗而入。
对面房中顿时一声怒喝,咬牙切齿。
“顾惜朝!半夜不睡又发什么疯?”
屋内之人懒懒道:“喏,对面鸡猫子鬼叫的那位便是了。”
黑衣人大步走到对面屋前,伸手叩门,道:“是我。”
房门蓦地开了。
戚少商身着中衣,外披白衫,一脸惊喜:“你终于来了!冷血。”
屋内灯光荧荧。
戚少商与顾惜朝坐在桌旁,冷血依旧标枪般挺立着。
戚少商简略地将与追命铁手相遇的过程,以及他们对案情的讨论叙述了一番。
冷血静静地听完,开口道:“的确是错综复杂……与你邯郸一别后,我直下开封,在开封府档案房的陈年卷宗中一查便是三日,只查到冷锋这十年来的行迹记录,而十年之前,却是一片空白。而后沧州神医方回春惨案消息传来,我见两个案子手法相同,便一并查了方回春的档案。”
“结果发现方回春也与冷锋相同,没有十年前的记录。”戚少商皱眉道。
“猜得不错。我将此事报知先生,先生闻后半晌不语,只是回到书房独处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对我说道:‘十年前,也就是崇宁五年冬,陈王赵佖谋逆,圣上将其一族赐死,抄其府。不料有几名贴身侍卫逃脱,追缉不果,不知所踪。你可由此线索追查,若是找到这几人,务必将他们生擒,带到我这来。’我尚有些疑惑不解,先生又道,事关皇族,内中隐情不便由外人知晓,待到时机成熟,自有分明。”
顾惜朝手中把玩着他从戚少商的床柱子上拔下的小斧,忽然道:“冷锋与方回春,是否便是当年的陈王近侍?”
冷血目光一闪,似有赞赏之意,道:“后据我所查,当年出逃的侍卫共有四人,冷锋与方回春便是其中之二,其余两人也更名换姓,混入江湖。扬州长风镖局,中原八大镖局之一,长风镖局的当家步千里,使一杆霸王枪,重七十二斤,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枪王’。此人,也是当年陈王近侍之一。可惜,那第四个人藏得极深,一时间竟找不出。”
戚少商道:“当务之急,便是抢先凶手一步找到步千里,以免他也遭遇毒手。或许只要找到他,这其中的秘密,以及凶手的真正目的,便可昭然了。”
冷血道:“对!我们这就起程,前往扬州。”
戚少商正欲起身,又迟疑道:“铁手与追命尚在外查案未归,是否该等他们回来?”
冷血犹豫了一下。
片刻的沉默中,顾惜朝忽然道:“不是还有十九么?”
戚少商眉间一舒:“十九虽年幼,行事却也沉静谨慎,可堪大任。就让他留下,知会铁手与追命好了。”
出了沧州城西门不远,便是当年隋炀帝为了“烟花三月下扬州”所挖掘的大运河了。
河边有一古渡。
枫林津。
原本因两岸寒露过后,枫叶似火而得名。霜秋时节,也常有骚人雅士前来踏叶寻胜,一览那江上枫林乱夕曛的盛景。可如今百叶凋零,除了渡津之人,鲜有游者。
晨光熹微之时,戚少商、顾惜朝与冷血已至林畔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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