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动人的笑容来:“惜朝,我饿得要命,若是能吃到你做的杜鹃醉鱼,再灌进一坛炮打灯,人再多十倍也不在话下。”
顾惜朝脸色惨白,笑容却出奇的爽朗:“你死了以后,我会每日做杜鹃醉鱼供在你坟上,再加一坛上好的炮打灯。”
“死了就吃不到了……”
“那就给我活着!”
“好!你活着,每日给我做杜鹃醉鱼,我活着,每日吃你做的杜鹃醉鱼,如何?”
“……好像我比较吃亏。”
两人边奋力挥剑,边磕磕绊绊地斗着嘴——若不是这样彼此鼓劲,又如何能撑到筋疲力尽依旧岿然不倒!
然而连这般断断续续的细语,也渐微不可闻了。
伏在地上的赵琮不知是第几次昏死过去,又是第几次清醒过来。
他怔怔注视着场中浴血奋战的两人,露出了不知是怅然还是欣羡的神色。
“……终我一生……只对一人心存愧疚……惜朝,我亏欠你的,也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他异常艰难地坐起身,将最后一丝内力逼入丹田,凝声道:“住手——”
蕴涵内力的声音,如穿金裂石,尖锐地镝割过空气。
四周顿时一滞。
赵琮将目光投向高台上的赵佶,如针如芒,不偏不倚。
“皇叔……杀了顾惜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赵佶眉一皱,叱道:“胡说什么?”
赵琮一声冷笑:“皇叔,你可真是多情还似无情啊……你忘了么,二十三年前,你还是十一皇子之时……拖着我父王四处寻花问柳,正的花魁大赛……那个艳绝人寰的柔然舞姬……你既然忘了,干脆就忘个彻底好了,免得徒增悔恨……”
赵佶面色剧变,目中放出惊愕激荡的光,颤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赵琮冷冷一哂,道:“你不知道罢……惜朝出身青楼、……今年恰好二十二岁……”
赵佶震惊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细细去端详顾惜朝。
纵使满面血污,也掩不住他如画眉目。
赵佶在他男儿清俊之气中,依稀辨出那似曾相识的眉目,与明显带有异族血统的卷曲长发……
一国之君,无上天子,竟如雷殛一般怔在那里,凝固成石。
赵琮将蚊呐般的一线声音逼至戚少商与顾惜朝耳中:“机不可失,还不快走?!”
戚少商望着他眼中坚毅与决然之色,心一沉,咬牙绰起顾惜朝,趁众人错愕之时,如鹏鸟展翅掠过人群上方。几个纵跃之后,人影杳然。
众人一惊,只待金口一声令下,追击上去。
不料圣谕却迟迟不下。
屏息的等待中,时刻似水流去,逝者如斯。
赵佶沉吟着,犹豫着,将信将疑,左右为难。
没有圣谕,谁也不敢妄动一步。
赵琮低垂下头,无人能看清他唇边一丝不明其意的浅笑。
赵佶终于下了口谕:
“离王赵琮犯上作乱,罪不容恕,本当腰斩于市,念及皇族血脉,特赐全尸,不得归葬皇陵。同党罪大恶极者俱已伏法,为表东海扬波皇恩浩荡,余者赦其死罪,着地方衙门尽快捉捕归案,囚入天牢。”
圣旨一下,众人纷纷拜倒一片,口称“皇恩浩荡”。
“滚开!谁也不许碰我!”
赵琮发狂似的甩开钳制住他的皇宫侍卫,凄厉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攥在手心,迎风一扬。
淡黄色碎片随风飞散,如漫空蝶舞,又如一曲盘旋入云的凄凉挽歌。
“江山社稷,惜我不得其时……你们且替我赵琮好好看着……看十年之后,却是谁家天下!”
激荡不息的凄厉狂笑陡然消失了。
赵琮缓缓滑落于地,胸口一支短箭闪着艳丽的幽蓝光芒。
九支孔雀翎的最后一支,他留给了自己。
只是不肯暝目的面上,依旧流动着一抹愁郁与悲怆。
该是怎样深重的满心愁苦,才令他连在临死前孔雀翎所带来的幻觉中,都寻不到半分快慰与幸福……
侍卫正要抬起赵琮的尸首,却听一个满含悲愤的声音道:“你们没听到么?不许碰他!”
铁手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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