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了房门。
很快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戚娘子衣衫整齐地出来开门,笑道:“三位客官,可是有什么事?房里缺什么东西,或是饿了想吃宵夜了?”她边热情地问,边赔笑道:“小店子就我们夫妻两个人忙,有时候照顾不来,三位客官多有见谅,多有见谅。”
风燕然就尴尬一笑,说三人前来敲门,是夜里冷,还想要点热水。
戚娘子便笑道好说好说,就要去一楼水房给他们烧。南缇的目光却越过戚娘子肩头往屋内望,她仿佛初见一般,对墙上的画产生了好奇:“那副画……”
戚娘子的肩头明显一抖。
“那副画画的是戚老板吗?我可以近前瞧一瞧吗?”南缇虽对这副画有兴趣,言语间却似乎并没有太大的执念,她朝戚娘子礼貌地笑道:“多有打扰,如果老板娘你们不方便,我就不过去看了。”南缇转移了话题:“老板娘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同你一道下去烧水吧。”
“唉——”戚娘子却伸手将南缇的胳膊拉拽,她又犹豫了一下,方笑道:“没什么,小事一桩。”戚娘子说着将房门完全拉开,自己让到一边,邀请南缇三人进来:“你们进来吧,只管看,拙画一幅,要让三位客官见笑了。”
南缇就鞠躬道了谢,也不客气了进来,瞅着壁画瞧了半响,她问:“这副画真是栩栩如生,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哦。”戚公子听了,微微抬了右手,笑道:“这是戚某的一位晚辈为戚某描摹的。”
戚公子的声音很好听,无论何时,话语都是不急不徐,像烧开后放了一段时间的温水,沁脾暖心。
南缇听了戚公子的回答,转过身来:“戚老板的那位晚辈,可是姓贺?”
“是——”戚公子刚要回答,戚娘子却抢着说:“是奴家画的!”她向前连迈数步,挡在戚公子身前,同南缇面对面直视:“奴家随夫君的这位故人习字,因此字迹一样。”
戚娘子言语果断,双目凛然,仿佛已全然明白南缇知晓了真相。
倒是戚公子不明就里,他稍稍抬臂,将戚娘子护在怀中,满是不解地问道:“娘子你在说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屋内的白衣僧人徐徐抬起了右手,毗夜五指并拢,向天一挥,似是借火。顷刻间他的指尖就出现了燃烧的火苗,幽蓝又昏黄,正在熊熊变旺。
子午银灯架壁钩,辰戌烟满寺钟楼,根据纳音五行,戊午年六月初五当以天上火破。
南缇看着眼里,明白过来。她急得一把就拽住了毗夜的胳膊,将他着火的右手连带右臂往下按。
“别慌啊!”南缇口中急道:她还没有问明白戚氏夫妇原因呢,毗夜不是答应了她不急着破法么?也许夫妻俩施这个法是有什么苦衷呢?!
毗夜任由南缇按下他的右臂,指尖火苗依旧燃烧不熄。他仿佛看穿了南缇心中所想,低头冷漠地告诉她:“凡人有何苦衷?不过爱念。殊不知无爱念便无苦忧,既谎且痴,不若早断。”
毗夜说着又要抬手,南缇却再次将他的手臂狠狠按下,怒道:“你真无情!”
毗夜漆黑望不到底的双眸瞥了南缇一眼,南缇恍惚间在他眸中看到一点黯然,却又似雾似水一般澈亮。
只是一秒恍然,犹如错觉。
毗夜指尖的火渐渐就熄灭了。
戚公子完全弄不懂这屋内的人在干什么,他瞟一眼风燕然,发现连风燕然都比他更清楚。戚公子不由抬起手臂,蹙眉问众人:“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做什么?”
谁料“扑通”一声,竟是戚娘子双膝跪下,面朝毗夜磕头道:“这一切都是奴家的过错,与奴家的夫君无关,奴家愿意一力承当。”她连磕三个响头:“求大师傅放过我家夫君,饶他一命。”
戚公子怔了数秒,旋即不假思索地蹲下来,将戚娘子紧搂在怀中。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柔声问戚娘子:“娘子,这究竟是怎么了?”
戚娘子将头在戚公子胸膛蹭了蹭,颤声带泣道:“相公,我把你带到了六十年后。”
戚公子亦颤了一□子,他臂膀缩了缩,将戚娘子搂得更紧,低头在她额上亲一口:“不怕。”
这“不怕”二字,轻柔得似恋人耳鬓厮磨时的呢喃。
戚娘子闭上双眼,讲了一段痴念。
戚娘子最早见到这副画,是在父亲的书房里。
那时候她才十六岁,小字衾衾。
贺衾衾无意间瞥见墙上悬挂的描摹壁画,画中青衫公子衣袂迎风微扬,斜出横逸。她再由下往上看去,见得公子方巾下青丝垂绦数缕,宛若流云。
贺衾衾再往上看,对上画中俊郎一双墨黑眼眸,微微挑起的眼角与嘴角,扬着相似的弧度。
贺衾衾以前也听过人说“佳人入画”,但是人究竟要美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像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在瞧见这副画之前,她不知道,不明白。
此时此刻一窥墙上壁画,旋即悟道:不仅仅是佳人入画,公子也可以入画的。
他从画中走出来,如璧如圭,又好像在朝她轻轻地笑,温良如玉。
贺衾衾盯着壁画,心咯噔就动了一下。
二八佳人,情窦因一副壁画初开。
贺衾衾就忍不住天天来父亲书房瞧这副画,有时候父亲在书房里读书,她没有理由进来,就隔着门缝悄悄窥视墙上画,边窥边笑,心中阵阵暖流。
不久后,父亲去北方做买卖,书房就空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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