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成为他的半身。
他们各自在火堆边合衣躺下入睡,连手指都没碰在一起。
萨蒂又开始做梦。迷迷糊糊地,她感到湿婆挨近了自己。
他触摸她,但并不是现在那种小心翼翼的触碰伤口般的方式,他在爱抚她,嘴唇温柔地亲吻着她,他的拥抱是那么有力,他身上散发出坚定热情的力量。这不可能是现实,她回到了过去,那是他们婚礼前夜那个晚上,他们最后一次肌肤相亲。她以为自己是那么渴望他的拥抱,可是现在她却在梦中挣扎起来。她充满了害怕,甚至产生了嫌恶。她踢打着,尖叫出声。
萨蒂猛然惊醒。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火焰已经熄灭,她又惊又惧地看向湿婆躺着的地方。
那里没有人。
有一个瞬间她恍惚了一下,觉得这并没关系,湿婆只是一如既往在她入睡后去漫游,天明她醒来时他就会归来……
但她立即反应过来并不是这样。
他再度逃亡了。
从她身边逃亡。
萨蒂瞬间睡意全无。她猛地跳起来。“湿婆!”她喊着。
她在茫茫的夜色中寻找湿婆。森林越来越黑暗,越来越狰狞,她依稀觉得这地方自己曾经来过,但现在她满心惶急,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在心底,她觉得愧疚,她觉得是她在梦里的挣扎赶走了湿婆。他一定察觉到了。
她歇斯底里地呼喊着,在林中四处奔走。
快要天亮了,狮子从她影子里一跃而出,咬住她的衣角。她急得发昏,跟着狮子走。他们越过重重盘绕的树根,张牙舞爪的丛林。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的时候,她终于在一棵榕树下找到了湿婆。
他躺在那里,安静地睡着了。他脸上都是倦容,额头磕破了,手脚上也有青肿。
她走过去,把湿婆抱在怀里,他太疲累,并没有醒。
她光看他脸上身上的伤痕就明白。
现在他已经看不见了。
他在夜里醒来,发现自己看不到也听不到。于是他站起来,摸索着走开。
萨蒂大睁着眼睛,她已经疲劳到哭不出来了。她把湿婆的头搁在自己膝盖上,抬头看着阳光从林间里透出来。
在茂密绿叶的间隙,她似乎看到远远的森林里有一座高耸的山崖。山崖一边是陡峭的绝壁,山顶上似乎还有些建筑的痕迹。
她立即明白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友邻王昔日的国土。那座森林。湿婆和她一起度过许多时光的大天神庙。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她呆然地看着那熟悉的景色,湿婆的呼吸浅而轻。
一只小鹿突然从林中跃出,惊惶地张望了他们一眼,随即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林中射出一支利箭,堪堪擦过萨蒂耳边,命中了那头小鹿。
树叶刷刷响动,从林中钻出一个男孩子来。
他大概有十二、三岁,一头浓密的黑发,像落在山边的乌云,他带着金耳环,身体如青藤般柔韧修长。他手里拿着弓,插在血泊中抽搐着的鹿脖颈上的箭就是从他弓上发出来的。
他停下来,充满惊奇地看着萨蒂和湿婆,萨蒂也看着他。
“塔罗迦,你那一箭注意力太分散了……”
从男孩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显得疲惫衰老,但却令萨蒂浑身一凛。
那声音她到死都忘不掉。
一个男人钻出了丛林,他抬起头,目光和萨蒂的视线交错在一起。他也睁大了眼睛。
萨蒂死盯着他。
那是太白金星之主乌沙纳斯。
五
——湿婆的誓言响起那天,乌沙纳斯抱着塔罗迦在宫殿里玩耍,婆罗恩奢迦那时还活着,他满意地看着乌沙纳斯教自己的儿子握起笔来写字,可是塔罗迦却气愤地扔开了贝叶,去抓太白金星之主的佩刀。
湿婆的声音突然响起,三界都为之震慑。
“我是湿婆,众生的毁灭者。我说过的话从未落空,这是我的誓言;我选择达刹之女萨蒂做我的妻子,她将是我的半身,我会将一半身体给予她。我是神我,她便是自性。既然发下这誓言,世界都会做我见证!”
塔罗迦抓住了乌沙纳斯的头发,婆罗恩奢迦震惊不已,抬头看着太白金星之主。“那是什么?导师?”他讶异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而乌沙纳斯扬起头,毫无表情看着缀满宝石的天空。
“湿婆完了。”他轻轻地说。
————————
塔罗迦看看萨蒂,又回头看看乌沙纳斯。
“老师,你们认识?”他开口说。他的声音低沉沉静,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男孩子粗嘎沙哑的声线。
乌沙纳斯目不转睛地看着萨蒂。
“算是……认识吧。”他缓慢地说。
萨蒂看着他,手慢慢地落到了自己腰间的小刀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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