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本地乡民把他们当成可怜的小灾民施以援手,他们就没有吃百家饭串百家门的可能——当务之急,扮可怜。怎么可怜怎么来。这势必要以女性的母性为突破口。当前时间五点过十三分,再有一段就到饭点。依周边环境判断,这种地广人稀的镇上一定会有卫星村的支持,虽然相比平常,它也会面临物资缺乏的境况,但应该不至于像一些人口密度较大的城镇那样捉衿见肘。
端竹与四位同伴对视一眼,不用交流便已明瞭对方意图。
与隐蔽阶段的策略完全相反,他们陆续抬起沉重的双腿,半死不活地走向救援人堆,看见人堆边放着的铁水桶,他们便两眼放光地一齐扑了过去。端竹有伤,自然要扑得费力些。扑的过程中,她眼尖地发现水桶边的半截残砖,就故意拖着脚扮成不慎被砖块绊倒的狼狈模样。
到了这会儿,该她肚里那些兔血发挥作用了——她着地之后,并不急于爬起,只是就着跌势将自己的身体攒成一团,受伤的左臂紧紧缩靠在胸腹间,右手揪住自己脏兮兮的t恤领口,开始像急性食物中毒似地抽搐作呕。与此同时,她的同学都在专心致志地挤在桶边抢水喝,仿佛下一秒水桶就会消失。
五个扎堆的人恰好足以构成一个非紧急形态下吸引视线的目标体。乡民即便再忙此时也不能选择性失明了。端竹作为唯一面对人群的观察点,眯着泪眼看见有人转头向她,便立刻密集催呕,将蓄在喉间的血腥液体逼进口腔,让兔血拌着几块嫩乎乎的罐头牛肉涌出嘴角。
乡民既然是在救人就不能见死不救。几个中年妇女急忙跑下废墟,将她搂得半坐起来,七嘴八舌地问她出了什么事。直到此刻,她那些过足了水瘾的同伴才纷纷转身“发现”她的惨状。
组中的另一位女同胞,赶紧掬来一捧水,颤颤巍巍地跪到她面前,一边抖着手将水灌到她唇间,一边一句三喘道:“黄安安,咱有水、有水了。不用、不用喝兔血了!快起来,喝水!”
乡民一听她说“喝兔血”,大概能猜到他们是个什么境况了:
这镇子往北,山林浓密,站在林中很难看见阳光,是以不易辨别方向。虽说盛产野兔,但村里乡里的业余猎手也只敢在白天捕猎,因为一到夜晚山上就会飘起浓雾,就算有灯也难免迷路。这几个细皮嫩肉的娃娃一看就是从山外面来的,周身除了衣服再没有多余装备,显见不是预备爬山——不是预备爬山就更危险。连指南针都没带,不管遇没遇上鬼打墙,这群山林都够他们钻几天的。没活活渴死饿死在里面就算运气很好了。
“哎呀,我们有井没塌,浑是浑,可以喝,水多,先让她吐,吐完再喝水。那些兔子很脏的,生吃生喝要不得。”一个白胖白胖长得好生富态的中年妇女把端竹扶得蹲起,示意端竹继续吐。
高温之下,端竹怕再努力催吐会大量流汗,大量流汗便意味着没有严重脱水,万一侦查对象就在周边,这个破绽一定不会被放过,于是她将喉中污秽吐尽后便强自压下呕意,虚弱地摇摇头,用气音喘道:“没...没了...”
接下来,善良乡民对一只小狐狸的救助略过不表,但除去端竹,剩下的四位同志吃完乡民提供的米粥便立即像软脚下一样虚弱地投入救人工作的热情十分值得表彰——他们因此博得了乡民的一致好感,顺利夺取了初期战略胜利。
这个乡镇得不到外界救援,到了夜间当然不会有帐篷这号先进的东西。好在镇上有些新平房是用轻体砖盖的,塌了也无大碍,几下就又矮矮搭建起来,顶上蒙一块尼龙布便可供精疲力尽的抗灾义士席地而眠。端竹喝了开水吃了米面混煮的稀粥,入夜后就很敬业地大睡起来。真睡。一觉到天光。
一时她想起床,却又觉得以自己当前这个身体条件,睡眠时间还是太短,因而她装作又要呕吐的样子,弯腰驼背,哆哆嗦嗦地跨过地上横七竖八,不知死活的人体,跌跌撞撞地摸到门边,一到门边就迫不及待地吐了起来。
有位睡在门外的大叔被她吵醒,见她是外来人,年纪又小,身上更没二两肉,不由怜香惜玉地爬起来,一面替她拍背,一面提醒她,“吃坏肚子是这样的,喝两顿粥就舒服了。别怕,到了我们镇上,一定让你们活着回家。”这话如若放在往常,听来该是多么可笑。但在这节骨眼上,确实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端竹吐完几口掺着血丝的胃液,慢慢扭头,感激地对大叔笑笑,应一声“嗯”,她刚想加一句“谢谢”,大师兄却突然杀到她面前,咆哮马那般有力地握住她的肩,连声问:“怎么样?怎么样?肚子是不是还疼?要不要喝点儿水?”端竹恨他妨害自己与大叔联络感情,却又碍着三者距离太近不好冲大师兄使眼色,唯有虚弱地摇头,说自己还想回去躺会儿——如此有气没力地又捱过半天,吃过早午饭并成的一餐,她认为自己终于应该“有些恢复”,可以稍微走动一下了。不过,在走动之前,她要做的是把这同一屋檐下的“人体”们都排查一遍。
特务绝不会长一副奸人样,但也并非毫无蛛丝马迹可循。
只不过别听小说电影瞎哈啦,指望用什么劳什子的“警惕性测试”来分辨一个老特务。
大凡执行长期埋伏任务的老特务,其行事日程早有规律,心理调节能力强的,几乎都会不把自己当成特务,等该睡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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