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情。
傅云英无语了一会儿,暗暗道,上次二哥陪李寒石吃酒,两人一直聊到半夜才散,傅四老爷只当他们二人相谈甚欢李寒石舍不得放人才会如此,现在想来,二哥应该不会是被迫陪李寒石打了一夜的双陆棋吧?
双陆棋她会打。闺中女眷镇日守在内院咫尺、巴掌一小块地方度日,长年累月不出门,总得找点事情消磨时光。上辈子她常常和嫂子们打双陆,女孩子们平时贞静贤淑,笑不露齿,行不露足,规矩一点不错,打起双陆一个个揎拳掳袖、吆五喝六的,那模样和外边坊里的赌徒没什么差别。长辈们见到虽不喜,也不会多加苛责,训斥两句也就罢了。嫁人以后要伺候丈夫、主持中馈,当家主母不能和未出阁时一样任性妄为,就没玩过了。
傅云英收敛心绪,垂目道:“会一点。”
李寒石闻言大喜,催她入座,玩笑道:“你二哥文章写得好,于双陆棋却不怎么通。”
傅云英一笑,低头卷起袖子,“请大人先行。”
…………
半个时辰后,衣襟大敞,方巾歪斜,因为激动几次失手打翻下人递到手边的茶盏而弄脏衣袍却无暇去隔间换衣的李寒石搓搓手掌,撒下骰子,眼睛紧紧盯着滴溜溜打转的骰子看,口中啧啧称赞傅云英,“小友原来是个中高手。”
傅云英悄悄翻个白眼,瞧瞧这一方父母官,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只因为她双陆打得好,就一口一个“小友”称呼她,他到底是怎么通过选拔外放到湖广为官的?
船早已驶离渡口往北而行,不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傅云英揉揉酸疼的手腕,想找个借口回舱房休息。李寒石正玩得高兴,两眼放光,鼻尖通红,不愿就这么放她走,一遍遍求她再来一盘。她嘴角轻轻抽搐了两下,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结果一直到日正中天,下人一次次前来催李寒石用饭,他才让人撤走棋盘,邀傅云英同食。
下人备了一桌丰盛酒菜送到舱房,虾仁蟹丸,桂花莲藕夹,鱼片豆腐羹,鲜板栗炖野鸡,清蒸珍珠丸子,香芋八宝扣鸭,俱是本地时令精致果菜。
傅云英谢过李寒石盛情,两人挪到屏风前用饭。
李寒石频频给傅云英夹菜,目光慈爱,说出来的话却完全没有长辈的样子,“小友啊,用完饭食,咱们接着打几盘?”
活脱脱一个沉迷双陆不可自拔的赌徒。
论年纪,李寒石是年纪长十多岁的长辈,论尊卑,李寒石是高高在上的武昌府同知,傅云英还能如何?权当陪长辈解闷,点头应下。
就这么一路投掷骰子,眼见着窗前天光一点点暗下来,倦鸟归巢,远岫如烟,金灿灿的暮色透过如意形窗格漫进舱房,长随掀帘上前,拱手道:“大人,到武昌府了。”
李寒石如梦初醒,惊讶道:“这么快?”抬头看外边天色,才发现果然到渡口了,隐隐能听到临江最繁华的一条长街模糊的嘈杂声响。不一会儿,传来搬卸货物的苦力们嘹亮整齐的号子声,声音穿透力极强,苍凉豪迈。
傅云英趁机辞行。
李寒石极力挽留她。
她坚辞要走:“小子年少不知事,不敢再搅扰大人。”
李寒石哈哈大笑,脸上没有一丝羞愧之色,朗声道:“此番不能尽兴,小友哪日若得闲,我们再比试比试?”
这个邀请不过是场面上漫不经心的戏言口角,傅云英没有当真,加之一下午陪伴已经探听到想知道的东西,更不会放在心上,客气几句,告辞离去。
…………
李寒石是从吏部出来的,参加每月掣签分到湖广担任同知一职。听他说话行事,他分明是沈介溪一派的门生。
傅云英看到他案头放了一部沈介溪的《太肃文集》,太肃是沈介溪少年时自取的号。几本书册纸张泛黄,看上去很有些年头,显然李寒石不仅仅是随身带着装个样子,而是时时翻看,页脚磨得发白。
沈介溪不可能抱着善意授意门生安葬魏选廉,单单只是政见不合也就罢了,当年魏家之所以倒得那么快完全没有翻身之地,并不是因为当今皇帝震怒之下无人敢出手帮扶,而是沈介溪和魏选廉曾有旧怨,挟私报复,朝中大臣那时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生怕被沈介溪连带着迁怒上,这才一致保持沉默。
这些是傅云英这几年陆陆续续打听到的。昔日沈介溪和魏选廉同在翰林院时,曾偶然起了点争执,具体是什么口角已经没人记得了,只知道是一些蒜皮鸡毛的小事。谁能想到位极人臣的沈阁老气性竟如此之大,这么多年了还耿耿于怀,趁皇帝大怒之际推波助澜斩草除根,直接要了魏家满门的性命?
江陵府果然是陷阱。
可沈介溪并不知道遗诏的谣言是从她这里传出去的,不至于非抓着她不放,而且崔南轩早就对外公布她的死讯,以崔南轩的谨慎,定然可以让沈介溪深信不疑,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绽。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唯有崔南轩知道她离开京师以后消失无踪,李寒石既是沈介溪的门生,必然和崔南轩相熟,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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