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春坐在一张雕花柳木大圈椅上,背对着窗户,肩上笼一层淡淡金光,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抿在绢布儒巾里,背着光,脸上的皱纹看起来没那么明显,“傅云,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语气冷淡而威严,和平时总挂着一脸笑的山长判若两人。
一进门就被质问,傅云英没有露出慌张或是委屈不忿之色,拱手行礼,垂目道:“学生明白,不过学生仍旧要这样做。”
姜伯春皱眉,“为什么?”
“山长,学生入院书读书锋芒太盛,势必遭人嫉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长久计,学生应当和苏桐那样玉韫珠藏,不露圭角,如此方是君子为人处世之道。睚眦必报,不仅树大招风,还流于轻浮……”傅云英嘴角一勾,淡笑道,“然,古人有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书院并非勾心斗角的地方,学生们应当在此各抒已见,畅所欲言,学问才能更进一步,若学生需要做一个事事隐忍的‘隐士’,那这书院,和其他地方又有什么不同?”
听了这话,姜伯春低头沉思,书院和官场终究是不同的,学生们正值风华正茂,人人皆有少年时,谁少年的时候愿意被繁文缛节束缚住,不得施展天性?
在书院也要时刻防备他人的谋害,因而不得不低调行事,这就如同天下无道则隐,无道的书院才要求学生束缚自己的本性,向小人低头。
有道的书院,学子们齐头并进,最优秀的学子不会被其他人嫉妒甚至陷害,落后的学子亦不会害怕落人耻笑。
傅云的意思很直白:江城书院想做有道的书院,还是无道的书院?
如果要做无道的书院,那么他自然会和苏桐一样韬光养晦。但他认为江城书院应该是有道的书院,所以他不怕锋芒毕露。
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青春年少,为何不能肆意飞扬?
“此其一。”
傅云英接着道。
姜伯春被逗笑了,皱纹密布的脸上盈满笑意,“喔?这还只是其一,你还有什么理由?”
“学生懒散,不想一而再再而三为周谕如那样的小人劳神,他们看我年纪小好欺负,这一次动手没占到便宜,难保以后不会再生恶意。学生将事情闹大,当着书院所有学生的面羞辱他们,害他们在书院再没有立足之地……如此,他们才能明白学生并不是好惹的,其他暗中对学生抱有敌意的人也能从中受到警示,以后不敢轻易欺辱学生。”
傅云英一句句说完,道:“这其二嘛,就是想一劳永逸,以绝后患。学生无伤人之心,但也绝不至于对心怀不轨的人心慈手软。”
“至于第三,经过此事,以后书院的学生们再起口角纷争,想必不会轻易拳脚相加。”
她道出自己心里所想,抬起眼帘,目光坦然,等着姜伯春评判。
姜伯春捋须沉吟,眉头越皱越紧,一盏茶的工夫后,长叹一声,道:“按照书院院规,我必须罚你,你这般作弄周谕如,有失风度。”
傅云英垂下眼皮,道:“学生明白。”
姜伯春看她一眼,说:“就罚你每日抽一个时辰去藏经阁帮管干整理藏书,直到年末。”
“多谢山长。”傅云英郑重作揖,作势要退出去。
姜伯春想了想,犹豫片刻,叫住她,“嗯?我不处罚周谕如,却将你叫过来责骂,还惩罚你,你谢我什么?”
傅云英淡笑道:“山长惩罚我,全是为我着想,学生手段过激,其他人未必个个服气。山长故意罚我,却放过周谕如几人,同窗们必定为学生打抱不平,学生表面上虽然受到处罚,实则却是受到山长的维护。山长用心良苦,学生怎能不谢?”
山长哭笑不得,目送他恭恭敬敬退出去,心中最后一丝对他年纪幼小行事却太过暴躁刚烈的不满和忧虑顷刻间荡然无存,对别人的善意心存感激,这样的后生,怎么可能变成心思歹毒之人?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赵师爷为人放荡不羁,他的学生亦暴烈果敢,敢作敢当,还真是一对天生的师徒。
…………
“老大,怎么样?”
傅云英刚回到南斋,倚着长廊栏杆窃窃私语的傅云启、袁三、陈葵等人立马站起身,朝她围过来,“山长怎么说?”
袁三冲在最前面,笑眯眯问:“老大,山长是不是要把周谕如他们赶出去?”
这个“老大”的称呼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傅云英飞快扫袁三一眼,这厮古里古怪,穿得体体面面,但随口骂人吐唾沫,完全不懂怎么和别人打交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来的读书人?
几百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学子中,他独树一帜,别领风骚。
袁三见她不回答,急得跺脚,“山长是不是偏袒周谕如?”
周围等消息的学子忍不住低声咒骂,他们自傅云英被吴同鹤带走后就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着,这会儿再也忍耐不住了,揎拳掳袖,直往北斋的方向冲,嘴中喝道:“不公平!我们
喜欢老大是女郎请大家收藏:(m.7dshu.com),七度中文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