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中驶进一座幽静冷清的山庄。
梳双环鬟的婢女、戴袱子的仆妇早就在垂花门前等着了,杨平衷被直接送去内院,因为他的强烈要求,管家将傅云英安置在他院子的厢房内。
郎中看过傅云英的伤口,给她包扎好手腕,脸上一道道划破的伤口也涂了药,又让婢女灌她喝下一大碗苦涩汤药,叮嘱道:“伤口不能再碰水了,有点发热,这些天好生保养,勿要劳神。”
傅云英谢过他,目送他出去。
郎中刚才为她诊脉的时候,眼神闪烁了几下,她看得分明。
她没有慌乱,以对方的身份,她的隐瞒没有任何意义。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蠢,存稿箱忘了设置发表时间……呜呜,12点之前还有一章
☆、坦白
满室烛火摇曳。
窗前案桌上一只豆绿色鱼藻纹莲瓣形细瓷缸, 缸里供了水仙花。瓷缸颜色温润清透, 宛如一泓碧水荡漾, 水仙花沐浴在昏黄灯火中静静绽放,绿叶白花淡黄蕊, 散发出淡淡清香。
书童吉祥跪在床前抹眼泪, 低泣道:“爷,以后您就是把我的腿打断,我也得紧跟着您!您去哪儿, 我去哪儿,上刀山下油锅, 我陪您,您去解手, 我就在门边守着……”
“得了得了, 别哭了,这事爷担着,不碍你的事。”
病床上,杨平衷挥挥手,一脸不耐烦, 问:“我阿爹呢?”
他刚吃了药, 手脚能活动了, 想去看看云哥,但他身子向来虚弱,泡了冷水,又受了惊吓, 脑袋和胳膊、腿上磕出一片片青青紫紫的伤痕,和傅云英一样有点发热,管家生怕他再吹了冷风烧起来,跪在地上苦求他留在房里养病。他觉得怪没意思的,没有坚持。
吉祥道:“王爷知道您脱险,带人去山上追那伙苗人去了。”
杨平衷面色微沉。
老头子年轻时惹的fēng_liú债,得罪了深山里的苗人寨子,那老寨主虽然死了,但他儿子年富力强,很不好对付,而且老寨主留下一群忠心耿耿的死士,几次闯进武昌府想要刺杀他,他幼年差点死在苗人手上,心有余悸至今。虽然张道长神医妙手救了他,但他身中奇毒,不能见光,不能吹风,每天只能待在重重帘幕围得密不透风的内室,就这么在杨家养了好几年,终于痊愈,盼来出门见世面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这一次阴沟里翻船,落进贼窝,竟又被苗人钻了空子。还好云哥救了他,不然他这次必死无疑。
也不知道那伙苗人到底是从哪座坟爬出来的,来无影去无踪,连王府护卫都找不到他们的藏身地。
“先不说这个了。”
杨平衷暗骂老爹不中用,垂下眼帘,长叹一口气,望着纱帐掩映中昏黄的烛火,喃喃道,“我该怎么和云哥坦白呢?”
吉祥怔了怔,一时没敢吱声。
这还是世子爷头一次想要对其他人坦白他的真实身份。
世子爷一直以杨家大少爷的身份和别人来往,王爷是个老顽童,不仅纵着世子爷,要求杨家全力配合,自己也以杨老爷自居,常常带着世子爷去市井街头玩耍,一点不摆王爷的架子。王爷虽是高高在上的楚王,但终身不能离开武昌府,否则会被冠上叛乱之名。大概是一辈子囚在武昌府的缘故,王爷硬是给憋坏了,时不时心血来潮扮成身份卑微的贩夫走卒,闹着要体验一下老百姓过的生活。王爷教过书,卖过板糖,捏过泥人,在大江里撑过渡船,有一次甚至混进花楼去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王爷老不正经,世子爷不遑多让,每天顶着杨家少爷的名头随手撒钱,被人当成大傻子看待。杨家少爷们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败坏杨家的名声,心里泪流满面,脸上却得嘻嘻笑,还得在一旁拍手叫好。
一晃几年了,世子爷当杨家少爷当得不亦乐乎的,怎么就想起要坦白了?
杨平衷一手托腮,拈描金漆盘里洗净后剥得干干净净的葡萄吃,一边大嚼,一边道:“云哥生死关头都没丢下我,这才是真兄弟啊!可我却对他隐瞒身份,云哥品性那么端正,要是有一天发现我一直在骗他,一定会和我割袍断义。”
看来世子爷是真为难了,吉祥眼珠一转,道:“爷,您可是王府的世子,傅少爷能和您交上朋友,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您只管告诉他,小的保证傅少爷不敢和您绝交!”
杨平衷嗤笑一声,抓起一枚葡萄往吉祥脸上扔,“你懂什么!云哥是真君子,这样的人哪会在意我是不是什么世子爷?重点是我对他有所隐瞒,骗了他,他真把我当朋友,我不该瞒着他的……”
这种原则上的错误,不论花几百两还是几千两、几万两银子都不能换来云哥的谅解。就算云哥迫于王府压力原谅他了,以后还会和以前一样真心待他吗?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一开始隐瞒了身份去接近云哥,不过是觉得他好玩,想和他交朋友,没有想那么多。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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