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春沉吟许久,站起身,对着供奉孔子像的香案一揖到底,“圣人有言,有教无类。在那之前,只有贵族子弟有资格读书,也只有贵族子弟能入朝为当官,圣人打破藩篱,开设私学,只要是有心向学的人,都可以入学读书。隋唐开设科举招揽人才,自此寒门学子亦能凭借才学加官进爵。书院本是为收集、整理、校勘藏书而设,宋初,天下历经多年战乱,百废俱兴,朝廷忙于收复河山,忽视文治,为培育人才,地方名儒、学者、仁人志士纷纷慷慨解囊,聚集藏书,兴建书院,私学得以兴盛。”
他转过身,环视一圈,目光一一和教授们的相接,接着道,“诸君,我们身为书院教授,毕生所求,便是为国朝培育更多于国于民有益的人才。乱以尚武平天下,治以修文化人心,文治武功,皆不能轻忽。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教学生读圣人道理,让他们知道好坏,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若人人生来就是圣人,没有一点错处,还用得着读书吗?袁三幼年遭遇不幸,后来得袁县令搭救,自此改头换面,一心向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要不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我们今天的决定,将影响袁三的一生。”
他并未说出自己的决定,仿佛只是随意感叹了一番。
但每个人都听懂他的话外之意了。
赵师爷左看看,右看看,翘着腿道:“袁三是袁家义子,身份清白,什么骗子、乞丐,都是咱们道听途说。他虽然举止上略粗鲁了点,但进入书院以来,尊师重道,勤勉好学,不曾旷课,不曾欺负同窗,每次考试名次都在往前走,书院教规分明,我们怎么能因为几句流言就赶他走?”
众人面面相觑,对啊,袁三的来历并没有真正坐实,即使他们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不然袁三不会自己跑了,但现在一切只是谣传。
姜伯春瞥一眼赵师爷,皱了皱眉。
教授们交头接耳几句,梁修己道:“袁三并未违反书院教规,不如暂且允许他在书院就读,等事情查清楚了,再行处置。”
姜伯春叹口气,面露失望之色,挥挥手,“就这么办吧。”
等其他人陆续离去,姜伯春叫住赵师爷,“不管袁三过去是不是曾经为虎作伥,我愿意给他一个机会,赵翁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赵师爷提出的反驳意见将重点放在袁三的过去并未证实这一点上,看似为袁三开脱,其实完全浪费了姜伯春刚才那一番感慨。
“山长,我和你意见一致。”赵师爷捋须微笑,面带慨叹之色,缓缓道,“不过这事还是遮掩过去的好,袁三是个好苗子,能让他少受些磨难,便少一些罢,人才可遇而不可求。”
书院可以为袁三破例,可这样就等于将袁三置于风口浪尖上,少年人敏感冲动,未必能承受得住那么大的压力。给袁三太多特殊对待,很可能适得其反,辜负书院的良苦用心。到那时,人人会指着袁三骂,狗改不了吃屎,他果然没法学好。
山长是好心,但物极必反,这种事最好私下里轻轻揭过去,尽量轻描淡写地处理,免得其他学生对袁三生出憎恶之心。
姜伯春并不迂腐,思忖片刻,点了点头,“也罢。”
……
袁三留了下来,不过换了个住处。
他强烈要求也和傅云英住一起,就和傅云启住间壁。
山完傅云英鼓励他的话后,立马答应下来。
一来,跟着傅云,袁三一定能早日回归正途。二来,傅云年纪不大,但在学生中极有威望,有他做表率,相信书院的其他学生很快也能重新接受袁三。这第三嘛,经过傅云被掳的事,山长心中有愧,觉得把他安排和世子住一个院子太危险了,袁三住进去或许能保护傅云。
傅云启散学归来,径自去北屋找杨家仆人打听消息,刚踏进院子,一眼看到傅云英站在腊梅树下和袁三说话,顿时眉开眼笑,大步朝她扑过来,“云哥!你回来了!”
发现傅云英脸上有伤口,他大惊失色,抓着她左看右看,嘴里嘶嘶吸气,一叠声问:“疼不疼?那些人打你了?还有哪里受伤了?”
傅云英等傅云启问完,摇摇头,“九哥,我没事。”
她看一眼袁三,“以后袁三也住这儿,你间壁那间房子空出来,给他住。”
傅云启张大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袁三挠挠脑袋,“你别想赶我出去,我东西都搬进来啦!”
他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小小的包袱,王大郎抢走包袱跑下船的时候,不小心跌了一跤,包袱皮散开来,里面只有一套东拼西凑的文具,几双靴子,两件袍子。
文具是傅云英给他的,靴子也是,两件袍子,一件是县太爷送他后来被傅云启烫坏了的,傅家绣娘补好以后送了过来,另一件是傅云英给他的漳绒夹袍。
出乎袁三的意料,傅云启并没有坚决反对他搬进来,只小声嘟囔了几句,继续围着傅云英打转,可怜兮兮,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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