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案前,深吸一口气,拈笔饱蘸浓墨。
赵师爷原本大咧咧坐着看她写字,等她写完最后一个字停笔,他眉毛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喜色,霍然站起身,几步奔上前,捧着墨迹还未干的青纸啧啧道:“果然是个好苗子,你没诓我。”
傅云章嘴角微微上挑,瞥一眼傅云英,面带赞许。傅云英也抬头看他,一脸“原来二哥你也会骗人”之意。
想来他“少年举人、傅家二郎”儒雅俊美、博学多才的名声之所以流传甚广,背后一定有傅家人推波助澜。
两人相视一笑。
“丫头!”赵师爷不甘心被冷落,凑到傅云英身边,弯腰和她平视,“我收你做学生好不好?”
满室哗然,有人压抑不住激动,惊呼出声。从不同角落同时传来茶杯打翻在地的声音。
连傅云章也怔了片刻。
在众人或羡慕、或嫉妒、或惊诧的注视中,傅云英淡淡一笑,婉拒赵师爷,“我已经拜二哥为师,您是二哥的老师,我若是拜您为师,岂不是乱了辈分?”
赵师爷吹胡子瞪眼睛,“你和你二哥是同辈,怎么会差辈分呢?”
傅云英从容道:“二哥是我二哥,也是我老师,既拜了师,行过拜师礼,就得按着学生老师的辈分来算。”
赵师爷脸上难掩失望,盯着她看了片刻,摇摇手,“罢了罢了,强扭的瓜不甜。”
这一刻,傅云英仿佛能听见雅间内的众人在心底偷偷咒骂她的声音——看他们一个个面色古怪,不必猜,一定都在骂她不识时务。
傅云章沉默一瞬,和赵师爷寒暄几句,牵起傅云英的手,带她离开。
“为什么不肯拜师?”走下竹梯的时候,他问她,“你可知道老师是什么人?”
傅云英想起来了。这位赵师爷很可能是赵氏的蒙师,她听其他官太太八卦过,赵氏的字是跟着族里的一位长辈学的,那位长辈一辈子没能考中进士,但是才学渊博,很受赵家人尊敬。
难怪陈知县在赵师爷面前低声下气,阁老夫人的蒙师,不管是沈家、赵家的地位,还是赵师爷本人的声望,都足以让黄州县本地的大小官吏鼓足劲儿阿谀。
如果她能成为赵师爷的学生,以后姻亲嫁娶,只要媒人说她和阁老夫人赵氏师出同门,求亲的人马就能踏平傅家的门槛。
傅云章是为她好,但是她不想和赵家人扯上关系。
“二哥,你当我的老师就很好。”
她跳下最后一层台阶,一挥手,豪气干云,“将来我闯出名声了,你这个老师也会跟着名扬四海的。”
傅云章知道她这是在说玩笑话,摇头失笑,揉揉她的发顶,让老师帮忙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以后傅家的人不会因为她跟着他习字而对她恶语相向,拜不拜师只是其次,随她喜欢罢。
“别回去了,我包了间雅间,就在一楼,不仅能看到比赛全程,还可以看陈知县给获胜的队伍发赏钱,你去我那里看比赛。我娘不在……”他顿了很久,才接着道,“可以把你的哥哥、姐姐们一起叫来,人多热闹。”
傅云泰和傅云启早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而且兄弟俩根本坐不住,傅云英道,“不麻烦的话,我把月姐和桂姐叫过来?”
傅云章嗯一声,吩咐莲壳,“去请她们。”
他神色落寞,眉宇间隐隐郁色,不像刚才那么轻松自在,傅云英扯扯他的袖子,“二哥,赵师爷那样的人都很清高,他肯帮忙,是不是你答应了他什么?”
“嗯?”傅云章一时没回过神来。
傅云英只好重复一遍。
傅云章笑了笑,“没什么,老师只是要我陪他下一场棋。”
赵师爷喜欢下棋,偏偏他的棋下得奇臭无比,性子又蛮横,常常悔棋,赵家人最怕和他下棋了。
傅云章的棋下得一般,但他总能让每一个和他下棋的人找到下棋的乐趣。棋艺高超的,他可以和别人不分胜负,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斗。棋艺不好的,他也不会把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总能给对方留几分余地,又让人看不出故意放水的痕迹。
赵师爷太喜欢和傅云章下棋了,每次和他下棋,赵师爷都有一种自己是绝顶高手的错觉。
“没别的了?”傅云英追问。
傅云章鼻尖微微皱了一下,这让他显得年轻了许多,其实他也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郎而已,“没别的,我的五妹妹。”
傅云英放下心,点点头。
傅云章低头看着她,小姑娘双唇紧抿,表情严肃认真。他扬扬眉,心里觉得有点好笑,都说他少年老成,他怎么觉得年幼的英姐比他更老成?
※
京师。
皇上喜欢铺张奢侈,早在三月间就命钟鼓舞,端午当天要举行盛大的庆典,与民同乐。
礼部上上下下为此忙了一个多月,搭建起来的戏台绵亘十里,要动用数万宫人完成整个祝祷仪式。谁知天公不作美,端午这天,突然晴空霹雳,淅淅沥沥落起雨来。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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