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班默默退下。
宗越不说赏,奴才们屏气凝神,后头安排的节目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
席上众人更是不好说什么,这种摸不出名堂的事,谁愿意蹚浑水?
“圣上。”陆宴初倏地起身,在沉寂中走出席位,拱手施礼,面色肃穆,“臣有罪。”
“先生何罪之有?”勾起嘴角,宗越将手沉沉搭在御座扶手上,目光如炬,明知故问。
将这幅画面看在眼底,太后望向皇帝,到底是自己亲生儿子,怎能不懂他心思?他不过是耍耍脾气罢了。未登基前,他就对陆先生很满意,只是坐上这个位置,心思难免有所变化,从前师生关系亲密有加,如今所有人包括陆首辅都对他恭敬疏离有余,少了以前几分出自真心的关切。他一方面别扭生气一方面懊恼烦躁,但这些都是做皇帝必经的历程。渐渐地,他会发现,他其实并不需要这些,那时,他就真正的长大了。
“圣上说得对,先生不仅没有罪,还应该大大的赏。”蓦地启唇,太后笑道,“这出昆戏看得哀家感动又欣慰,说出来怕大家笑话,哀家还拾起绢子抹了几次眼角,不过哀家瞧席上不少夫人都与哀家一个德行,哭得梨花带雨又笑得像小太阳呢!”
诸位夫人们忙出声应和,插科打诨将原先略僵的气氛软化了不少。
太后出面,宗越收起抬杠的心思,不太高兴地靠在椅背,朝她软蔫吧唧道:“依母后看,该如何赏?”
“回圣上,哀家很喜欢这个故事,先将刘家班请出来如何?哀家要给编出这出戏的人头赏。”母子对视,太后笑得和善,仿佛这句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听出太后的别有深意,陆宴初垂下的眼睫微动,紧悬的心逐渐平稳落定。
接下来便是太后无意中得知,这出戏素材采集于民间,戏中的李瑾桐花正是当今首辅陆宴初与德善书院院长“赵夫人”。
“难怪陆先生自称有罪。”太后了然颔首,轻声喟叹。
“请圣上与太后责罚。”撩袍,陆宴初背脊挺直,“砰”一声跪下。
“陆先生认为该怎么责罚?”宗越气消了一半,但还是不大舒坦,被逼着下决断自然不好受。就算最终免不得让陆先生如意算盘打尽,可眼下逞逞口头上的威风也好泄他心头之怒是不是?
太后轻咳一声,昧着良心道:“陆先生请起,赵夫人在苏杭一带颇有美名流传,被改编成戏目怎能怨你?”又道,“赵夫人品行甚佳,哀家很是钦佩,乱世之中,保全自己已是难事,遑论靠着自己双手为那些孤儿们撑起一片天?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如是!”说着,望向宗越,“圣上认为如何?”
“母后所言极是。”
满意点头,太后又问:“陆先生,敢问能否请赵夫人,哦对了……”她眉目舒展,“还有小公子对不对?今儿是阖家团圆日,便令人将夫人与公子接进宫与陆先生共度佳节吧!”
“谢圣上与太后恩典。”陆宴初再度行礼谢恩。
夜深了,一轮圆月幽幽升至高空。
宫外,豆苗儿搂着福宝坐在马车内,时间一长,她不由忐忑不安起来。
巍峨大门紧闭,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
陆宴初在里面做什么呢?忤逆圣意,会为他惹来祸端吗?
他让她信任他,可到底还是害怕,她害怕自己的固执会毁了他!抱紧福宝,豆苗儿埋首在他小小的肩上,眸中尽是担忧。
自责懊恼之际,“嗡隆”一声,沉重的门突然从内徐徐推开。
豆苗儿愣愣抬头,一行太监恭敬步出,还有走在前头的陶平。
待太监奉命传了太后口谕,豆苗儿忙牵着福宝谢恩,随他们入宫。
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豆苗儿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这是不是表明,一切事情都很顺利?陆宴初很安全?
碍于太监们在场,她不好询问陶平,牵着目不斜视谨遵礼训的福宝,母子静静跟着前面的太监左拐右绕,进入保和殿。
余光中哪儿都是人,殿内处处奢侈精美,华灯密绽,不似人间。
豆苗儿担心福宝受惊,轻轻捏了捏他手,旋即他回应地捏捏她手。
嘴角生出一抹淡淡笑意,两人在太监带领下,走到陆宴初身边。
上首二位自然是年轻的圣上与太后。
豆苗儿记得陆宴初教给她的规矩,与福宝跪下请安,她口齿清晰道:“民女赵寄书,叩见圣上,叩见太后。”
“福宝叩见圣上,叩见太后。”有样学样,福宝跟着跪拜,童音清脆,回荡在殿院中。
长得粉团团的小孩最遭人喜欢,尤其还这般乖巧懂事。出于对这场戏的喜爱,场上夫人们都露出慈爱的目光,很是欣赏这位赵夫人。
未出阁的闺秀们则情绪复杂,一是钦佩,二是羡慕。
陆宴初当年摘得科举魁首后被公主相中,求而不得,后又有不少千金情愫暗生,却从未得到过任何回应。哪怕民间关于首辅的fēng_liú韵事不少,多是以讹传讹越发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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