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翠秀微笑,捧着女儿的脸。
囡囡在说谎,她知道,囡囡也知道。
她等不到了,这样短的距离,只怕他的夫君依然陷身在梅花小筑里,他温暖的怀抱里纠缠着哭泣的宋依颜,即使遥遥数步远的院落,他也不肯给她这最後的一时半刻。
“囡囡,这是妹妹,这是……”翠秀咳了两声,将囡囡的手拿过来,抚上小女儿的包裹,“囡囡,娘亲对不起你,怕是等不到你爹爹来了……但是,娘留了小玉儿给你……她会陪着你……会陪着你……”
小小的婴儿仿佛预感到母亲的危机,睁开眼,一行默默的清泪,闪烁在黑曜石般的眼底。
“囡囡,孩子……你的性子烈如火,娘不求别的,只求你们两个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嫁、嫁一个有情郎,此生,此生,再也没有如此辛苦……”
翠秀紧紧盯着女儿,不肯须臾挪开目光。
她看的心疼而悲悯,一遍又一遍,怎麽都不够,专注的,酸楚的。
她知道永生永世也再不能看到,似乎要把女儿的模样牢牢刻在双眸之中。
不经意的年生轮转,回首彼岸,纵然发现光景绵长。
烛火啪的一声熄灭,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动。
滴泪缓缓滑落,裹成心碎的琥珀,永远停留在翠秀的面颊。
囡囡脸上温柔抚摸的手指终於垂下去,而那朵红如血的杜鹃花滑过翠秀的发丝,然後毫无生气的掉落在地上。
有多少请在记忆里斑驳,那花多麽美,多麽红,多麽无情。
囡囡抱起妹妹,跪在地上,对着永远沈睡的母亲深深折腰。
她的姿态仿佛一只鹤,带着凛然的骄傲和深深的痛。
怀里的婴儿依靠着姊姊的体温,甜蜜的闭上眼睛。
远远似乎有鸦声传来,在渐渐淅沥的雨声中亦清晰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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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院子挂起白纱,小小的女孩子黑发如丝,在白衣的衬托下,越发墨一样的纯净而静默。
韩老太太受不了儿媳骤逝的打击,在韩玉儿出生的同一晚撒手人寰。
满庭哀歌,宋依颜面白如雪,伴在韩烨身边打理都司府事务,囡囡抱着妹妹跪在母亲牌位前,模模糊糊间,听到父亲疲惫而有力的声音小声提起────是不是应该将宋依颜扶正……
韩老爷子勃然大怒,弯腰咳出了血,“孽障!你娘才没,翠秀才没,你就急着将她扶正?滚!”
老爷子拐杖指着宋依颜哀哀低泣的身子,满目通红,寒风飒飒,“只要我老爷子活着一天,翠秀就永远是我的儿媳妇!”
雪芍站在宋依颜旁尖声刺过来一句,“韩爷想要扶正夫人,老爷子着什麽急?我还没见过谁家公公这麽关心儿媳妇呢!”说罢一脸鄙夷。
“你……”
韩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浊花着老眼将拐杖重重一顿,“好,韩烨,你要是想要我老头子的命,就尽管将这贱人扶正!”
宋依颜转身将脑袋埋入韩烨怀中哭泣,韩烨安抚的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抚,“罢了,爹正在气头上,这件事情慢慢来,日後我定会娶你做正室夫人,这几年,你就先委屈些,无论在府里还是外面,你的一切行头都按正室的规格来……”
这一年的春色,和冬日一样凄冷,让人不寒而栗。
满府的雪白中,小小的女孩子抱着妹妹,凝然孤立,看着梅花小筑里喜气洋洋,宋依颜穿上了正室的大红色,带正了凤头钗,步步生莲,羞怯柔美。
她从那一片雪白中走出,一身正红好像母亲去世的那一夜发间簪着的杜鹃花。
“玉儿,姐姐只有你了。”
她轻轻呢喃,将脸蛋贴在妹妹柔嫩的小脸上。
孩子格格的笑着,身体那麽暖和,是她此生余下的唯一的温暖。
只是这温暖,依旧短暂。
作家的话:
在风暖里面写过的预告,搬过来:
蒹葭是一个不知道该不该原谅,又如何原谅的故事。
我们该用什麽样的面孔去面对他人的残忍?即使他们现在年老体衰,即使他们死前其言也善?即使他们不复得意?
如果原谅不能让我们放下,反倒郁结於心血染五内,那麽还需要原谅麽?
苏倾容是这样的一个人,没人能够得到他,哪怕任何手段,哪怕所有心机。
所谓有人得到了他,不过是他愿意被那个人得到而已。
那一年积雪遍地,大湖如镜。
它从那死沈沈的波纹中探出头来,一世银光洁白。
你是?
他还记得自己淡弱的清凉嗓音。
我叫蒹葭。
它说。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蒹葭。
你呢?
苏倾容。
若有来生,我等你再踏烟波月色而来。
蒹葭,倘若有来生,万仞山颠,我定等你再踏烟波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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