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发疯了?”
大家用眼神交换着意见。有人从王卫疆的被褥上找到了几根羊毛。
“他是放羊的,羊碰到汽车就是这傻样子。”
他们谁也不知道王卫疆给羊放生的经历。那些放生羊离开羊群和主人以后总是要度过无限漫长的恐惧生涯。王卫疆在重复放生羊的经历。王卫疆啃了两个馒头,一直折腾到晚上,总算把图册翻完了,还给人家,自己往铺上一躺,下铺的空间很小,仰面对着上铺的床板,视野不到两米高,王卫疆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眼神就一下子遥远起来了。王卫疆打起了呼噜,眼皮都合上了,那种神游天外的姿势没有变。汽车在梦中一辆接着一辆。
相当长一段时间,王卫疆都是全班同情的对象。理论课王卫疆上得很吃力,大本大本的汽车原理、结构图不断地刺激着他。第一学期王卫疆是在煎熬中度过的。其他同学也好不到哪里去,汽车修理专业说到底还是一门手艺,理论用处不大,大家等着实验课上露一手呢,实验课是专业课嘛。
专业课老师都是从大公司聘请的高级技师,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校长陪着人家到教室里,客气话讲一大筐。人家上讲台扫大家一眼,口气淡淡的:“到车上去吧!”桌凳哗哗响动,大家跟上老师到c场去。十几辆教练车停在c场边上。老师姓刘,老师说:“不要叫老师,叫师傅。”
刘师傅一句话就把师生关系调整成师徒关系,一下子把结构给变了。师徒如父子,三运司的子弟都懂这个,三运司的子弟也懂得刘师傅的最后一句话:“师傅我呢,基本上是个粗人。”刘师傅咧嘴笑了一下,点上一根烟,慢慢地抽着。刘师傅故意给大家一个空当,大家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这句话简直像颗原子弹,三运司的子弟都明白师徒如父子,父亲可以打儿子,可以骂儿子,师傅说了嘛,“我是个粗人。”跟机械打交道的人手有多灵巧!刘师傅把烟吸完,一直吸到过滤嘴上,正宗的红雪莲烟,有板有眼地在刘师傅肚子里转一圈,从容不迫地从鼻孔里列队而出,就像走出军营的士兵一样那么训练有素,烟柱子青湛湛的在空气里旋啊旋啊,有一股子力量含在里边,烟柱子从大圈圈旋成小圈圈,拧成一个个疙瘩,一点一点地飘远了,看不见了,空气里全是烟的香味。大家都看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烟蒂落在地上,不用踩,冒了最后一丝青烟,头一歪自己就灭了,剩下光秃秃的一个过滤嘴海绵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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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燕子2(2)
抽完烟,刘师傅开始露他的绝活。这确实让学生们大开眼界。一般师傅在学业结束的时候才露出绝活,刘师傅自信得不得了,他相信他的绝活谁也学不到。他的绝活确实厉害,不到半个小时,十五辆教练车他全过了一遍,大半车子不到一分钟,光听发动机就能断定毛病出在哪里。他打开盖子,摸出一根细细的红铜管子或者螺钉。学生围上去看清楚了,也听清楚了,刘师傅手到病除,发动机再也没有杂音了,一下子健康起来了,跟草地上的骏马一样有一副结实有力的心脏。刘师傅满脸鄙夷地敲敲汽车盖子,他用右手的中指啄木鸟一样梆了几下,意思是漆喷得不错,跟新车一样。不知底细的人走进校园会被c场上的十五辆新车给吓住,嗬,多么气派的车队呀!刘师傅的手指轻轻一敲,其中十辆车就成了半成品,在市区可以跑几圈,到戈壁滩得趴下。有两辆车在c场转了几圈,发动机好着呢,底盘不稳,刘师傅懒得去车底下查看,就问谁是三运司的,一大片三运司的子弟齐声呼喊。“哟嗬,”刘师傅高兴了,“下去看看。”六个三运司的子弟趴到车底下,有四个白忙活,他们归队的时候,p股上挨了刘师傅一脚,脸都白了,龇牙咧嘴好半天,出气很粗,好像麻袋压着。有两个还不错,找到了具体的部位,又束手无策,他们两个没有挨脚,刘师傅的手指在他们的额头上敲了两下,额头立马就鼓起两个圆疙瘩,跟发面团一样。刘师傅懒得理那两辆破车,还剩下三辆车,刘师傅早就看中了,这是最牛的一招,动都没动,眼角瞟一下,就断定这是好车,一点毛病都没有。一句话,不到半个小时,三下五除二,刘师傅就把学校引以为豪的车队剔骨挑筋,大卸八块。
校长办公室正对着c场,校长端着茶缸子居高临下看完了整个过程,校长叫起来了:“这狗日的,这狗日的。”
刘师傅挑出来的三辆好车,货真价实,是当地驻军支援学校的,新崭崭的军车,换了牌子,刷了漆,刘师傅的眼睛扫一下就看出了名堂。刘师傅让学生上了三辆新车,大摇大摆出了校园,一直开到天山脚下,在独山子矿区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正好开饭。校长在大门口等着哩,校长还在骂刘师傅狗日的,刘师傅也不含糊,“我嘛,就是这个教法,学生先实习好车,再实习有毛病的车。”
校长就不嚷嚷了,拉着刘师傅去喝酒。学校有一个专门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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