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熟睡中的露西尔告别後,伸介就打开家门迎向外面的世界。
全身上下的细胞似乎都因为兴奋而颤抖着,他踏出勇敢的第一步,前往不远的公车站。先前他私底下问过一个独居、名叫滨崎的老爷爷,他住在他们家对面,对这里的事了若指掌,但提到詹姆斯,他就比不下那些爱八卦的主妇们了。
所以他又跑去找那些主妇们,在她们买菜必经的路上等她们。在他苦苦哀求下,终於从她们嘴里得知:爸爸就住在靠近他们旧家的市立医院里。
坐上公车後,伸介从背包里拿出地图,在脑中演练行径路线。医院离他待会下车的公车站有些距离,而他身上的钱不够搭计程车,看来只能徒步了。
下车後,他赶紧朝目的地前进,偶尔停下来休息、补充水分,但为了不浪费时间,他都会很快上路。走到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时,路人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瞧着他,好像他是动物园里的猴子。
11.
站在医院门口,自动门『咚』地开启,久违的空调让伸介意识到自己不是在作梦。
这是现实,他要见到爸爸了!
雀跃的心脏砰砰地跳,他走向询问台,值班的护士友善地对他微笑。
『你好啊,小弟弟。有什麽事吗?』
『你好,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詹姆斯沃克的人?』
护士愣住,随即露出同情的神色。伸介反感地皱了皱眉。
『你是他的………』
『我是他的儿子。』
『这样啊,你跟我来。』
她引着他走到电梯处,鞋跟发出喀答喀答、让伸介非常恼怒的声响。搭上电梯後来到五楼,像是被抽离了空气,他全身难耐地颤抖。这里的消毒水味实在是非常惊人。
『小弟弟,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嗯。』
护士露出了然的眼色,接着对他温柔微笑,彷佛间接称赞他的独立行事。
『你很勇敢呢。』
『嗯,因为我想见到爸爸。』伸介搔搔鼻子,露出两个腼腆的酒窝。
电梯门开後,护士带他来到506号房。她先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并说:『沃克先生,有您的访客。』
里头没有回应,护士也不错愕,似乎早已习惯。
她转头,浅浅地对伸介笑说:『你直接进去吧。』
他点点头,然後小心翼翼地转开门把,走了进去。映入眼底的纯白世界,彷佛与外头隔绝,空气里弥漫一股淡淡的棉被香。詹姆斯背对着他坐在病床上,似乎对微弱的脚步声不感兴趣。
伸介伫立原地,病房的门轻轻关上。
阒无声息。
空气里飘散着琐细的尘埃,白色的窗帘拉了起来,徒留缝隙让阳光照射进来。
好冷。伸介颤抖着身子。那骗人的光线一点也不温暖。
脚步踏了出去,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就在前方。
『爸爸。』
嘶。
不属於喘息,也不像呼吸。
那是从身体深处一涌而上、十分剧烈的发声。
詹姆斯的身子僵直,抓着床单的手指微微用力,关节喀喀地抖动。他缓缓转过头,伸介被那双泛满血丝的双眼吓住,里头有他未曾经历过的疲倦和沧桑,嘴唇乾枯,脸色是骇人的惨白。
他有预感,父亲的生命力已经削弱,甚至垂危,在生与死的边界摆荡不定。
记忆里的父亲,依旧停留在英俊爽朗的模样,他的双眼是令人心醉的天空蓝。
伸介低头看了眼詹姆斯瘦弱、微露青筋的手臂,那样的双手还能再将他抱起、高高举到空中吗?
这真的是爸爸吗?
眼眶逐渐湿润,他没想过重逢会是这样的悲伤。
詹姆斯动了动乾渴的唇,似乎想说些什麽。伸介走了过去,站到他面前,他的手颤巍巍地伸向他,害怕眼前的男孩只是个幻影,一触及就会如泡沫般消失。
『………伸介?』
詹姆斯的声音非常薄弱,彷佛那只是他喉咙里的空气罢了。
『嗯,我是伸介。』
他深呼吸,掩饰亟欲奔腾的泪珠。『你来………看我了?』
伸介点点头,奔向并抱住瘦弱到几乎不成人型的詹姆斯。他不禁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具会说话的骷髅?
但他还是露出兴奋的微笑。『好久不见,爸爸。』
『你长好大了,我快认不出来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詹姆斯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
『你过得好不好啊,爸爸?我和露西尔都很好喔,她越来越可爱了,还会对我笑呢。』
『是吗?』詹姆斯咧嘴而笑。『爸爸只要看见你,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詹姆斯有些落寞,他好想亲手抱抱露西尔,他亲爱的小公主。
他希望她也有一双非常纯粹的眼睛。
『妈妈也很好喔。』
细微的抖动了眉毛,詹姆斯眼底的光彩冷却下来。
好久没听到前妻的名字了,他该用什麽样的神情面对呢?
过於沉重的悲恸总有一天会压垮他。
『她一定也很想你。』伸介笑mī_mī地说。『所以你要赶快康复,然後回家喔,爸爸。』
想我那是不可能的。
詹姆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至少在孩子面前,他会压抑所有情感。
他无法残忍到泼孩子冷水,或摧毁他的童真。
『我们都在家里等你。』
家。这个字眼伤透詹姆斯的心。
他没有家了。
气息缓慢到彷佛下一秒就会停止。『………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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