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李世民的战旗卷向虎牢关的一刹那,石瓒心里就明白,这场仗,自己彻底败了。
虎牢关的守将是什么德行,石瓒心里非常清楚。李世民带领百余虎狼之士冲进关内,也许不到一刻钟,就能结束战斗。而失去了虎牢关这个交通南北的咽喉所在,窦家军和洛阳军就被彻底隔离开来,彼此消息、物资、人员都无法沟通,只能像先前一样各自为战。
偏偏这个紧要关头,他还不能领军回援。因为罗士信已经带领飞虎军冲破了骑兵的阻拦,直接攻入步卒军阵中,任何可能引发误解的军令,都会将导致整个大阵 的崩溃。而步卒一旦陷入混乱,等待他们的必将是一场毫无怜悯的屠杀。两条腿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战马。正对着交手,骑兵杀死步卒至少需要较量几招。从背后追 上去,只要兵刃顺势一拖就可以结束一条性命。
激战只能继续。
失去虎牢关,会令窦家军的救援行动受到当头一棒。但只要窦王爷果断撤回河北的话,他的大夏国还不至于伤筋动骨。而自家军阵如果被冲溃,则意味着近三万条性命直接葬送在了自己之手。石瓒不敢,也不忍心看到这种结果。都是他的父老乡亲,他的心脏承受不起。
他只能咬紧牙关坚持。试图在军阵崩溃之前,先将冲入阵中的唐军拖垮。那样的话,他和殷秋差不多还能带领将近两万们名弟兄撤走,绕开虎牢关,回到河北。将剩余的弟兄们交到他们的父母妻儿之手,而不是稀里糊涂得埋骨他乡。
不止是石瓒,这一刻,所有窦家军将士都在咬紧牙关坚持。出阵迎敌的骑兵被唐军冲散后,慢慢又聚集起来。人数还剩下大约两千挂零,在自家大阵的外围左右 徘徊。如果逃走,他们觉得对不住石瓒平日相待的恩情。想要冲入军阵与弟兄们并肩而战,他们又失去了那个勇气。在没有新的将来出来引领他们之前,他们只能不 停地盘旋,盘旋,以等待命令为借口,暂时逃避肩头的职责。
军阵当中,步卒们也在苦苦支撑。唐军的骑兵非常凶狠,杀入阵中后,立刻汇聚成数股洪流,左冲右突。窦家军的弟兄根本挡不住他们的脚步,但被自己人簇拥 着,又无法迅速逃开。只能胡乱地将兵器在面前挥舞,期待能吓住敌方的战马。这个愿望是如此的奢侈,以至于当唐军的战马从他们身边掠过后,侥幸未死的人立刻 睁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袍泽在自己身边倒地,脸上却露出白痴般的笑容。
这样下去,已经跟伸着脖子等对方来砍,没任何区别了。石瓒无法再看下去,愤然丢下鼓槌,伸手抓起自己的兵器。石将军,不可张说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还,还有逆转的机,机会。他,他们剩,剩下的人也,也不多了
在哪石瓒咧嘴笑了笑,露出通红的牙齿。嘴里的血都是他自己的,把这么多人送上绝路,他后悔得已经把舌头咬破了。张参军,你告诉我弟兄们还能坚持多久
我,我张说犹豫着松开手指。石瓒准备亲自去跟敌人拼命,这不是一军主帅应该做的事情,他当然要极力阻拦。但除此之外,他也的确想不出任何解决困境的办法。以前读过的书中从没有先例可照搬,临来之前,窦王爷也没有告诉过遇到这种情况,他该怎么处理。
中军交给你了石瓒翻身跳上坐骑,将一柄大铁锤用力挥了挥,如果坚持不住,你尽力想办法保全弟兄们的性命就好。你是读书人,道理应该比我懂得多
说罢,他磕马肚子,带领自己的护卫冲向了战斗最激烈处。那里有个敌军的小将最为扎眼,杀死他,也许能给大伙做争回来一点撤走的希望。
张说又伸了一下手,想要阻拦,终是没有将手指握住。只是僵硬地停在半空,看着石瓒的背影消失在混乱的军阵当中。对方最后那句话,分明暗示着,见到势态 无法挽回的话,他可以选择主动投降。可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石瓒为什么不自己来做他才是这三万大军的主帅,自己不过是个临时委派的参军而已
石瓒没看到张说眼里的疑问,即便看到了,也不屑于跟他解释为什么。他只想尽快地将这场已经失去意义的杀戮结束掉。哪怕是为此赌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他发现自己非常地怀念程名振。同样是读过书的人,程名振则不像张说这般呆板。当然,如果程名振还在的话,这场战斗也许根本不会发生。在李世民 嚣张的身影出现于虎牢关前的那一刻,他也许就猜到了对方的企图。并且也许能,不,是一定能,阻止任何人出关迎战。不给李世民任何施展阴谋的机会。
可惜窦王爷容不下他。非但容不下他,连另外一个让石瓒心服口服的读书人宋正本也容不下。如果今天宋正本还没有死的话,也许于出征之前,他就能预料到虎牢关对于大夏和大郑两国的重要性,提前面授机宜。虽然,任何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都非常地刺耳
石瓒不明白窦建德为什么要毒死宋正本。在他看来,其后接替宋正本的任何人,包括曾经给大隋皇帝当纳言的裴矩,才华照着宋正本都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是窦 建德没有肚量么看看那些大隋降官的待遇,恐怕谁也不敢这么说凡是肯投降大夏的,他们都被委以显职。甚至对于那些不肯投降的家伙,窦建德都对他们礼敬有 加,或者发钱送他们去乡下养老,或者将他们礼送出境,半点儿都没有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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